辨支费论

——汴京贾人陈翁与少东家问答录

第一章 支费淆乱警迷途

第一节 定义辨析明本源

宋淳熙二年孟夏，汴京马行街“聚珍斋”少东家赵仲游，以千金购得西域玉杯，宴客时碎杯取乐，耗银千两。闻西市“陈记粮行”陈翁善明财道，遂携玉杯残片往谒，笑问：“谚云‘财货本为用，何惜千金散’，翁每用一钱必较，得无迂乎？”

陈翁抚须引至庭中，指《说文解字》残卷曰：“‘支’者，从手从攴，谓‘分也’；‘费’者，从贝从弗，谓‘耗也’。《礼记·曲礼》云：‘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支者，合礼之出；费者，违礼之耗。昔孔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论语》）此辨支费之始也。”

仲游嗤鼻：“支与费，皆为用钱，何异之有？”

陈翁展《盐铁论》厉声道：“汉初陆贾使南越，得千金赐，‘分以遗亲友，曰：人生在世，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此合礼之支也。而晋石崇‘以蜡代薪，作锦步障五十里’（《世说新语》），此违礼之费也。《道德经》云：‘吾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俭非吝也，辨支费而用当也。”

第二节 圣哲垂训示区别

见仲游不解，陈翁取竹简数卷：“《尚书·太甲》曰：‘慎乃俭德，惟怀永图。’支者，图永；费者，忘远。昔公仪休为鲁相，‘拔园葵，去织妇’，曰：‘己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此支于公而不费于私也。秦吕不韦‘招致宾客，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此支于养士而兴邦；而商纣‘以酒为池，县肉为林’（《史记》），此费于纵欲而亡国。”

复指账册：“昨见汝宴客，一席之费够百户岁粮，此非《墨子·节用》所斥‘暴殄天物’耶？吾闻汝曾‘以银为靶，射贫民取乐’，此非‘费而不仁’乎？《孔子家语》云：‘君子有三思：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施为支，奢为费，不可不辨。”

第二章 支费分野传千古

第一节 陶朱三致明支道

仲游色变，叩问：“愿闻支费正途。”

陈翁取算盘置案：“《史记·货殖列传》载陶朱公‘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诸昆弟’，此非散财，乃‘富好行其德’（《孟子》）之支也。公居陶时，岁饥则‘尽出仓粟，以平物价’，支于民生而获万姓颂；若‘积粟而不发，待价而沽’，则为费于囤积也。”

展《袁氏世范》曰：“‘ rich而能俭，可以长久。’宋范仲淹‘置义田千亩，养济群族’，虽位至宰相，死之日‘身无以为殓’，然支于义而德传八百年；唐李林甫‘积财数千万，自以为万世计’，终遭抄没，此费于私而祸及子孙也。汝父尝于黄河决堤时，‘以万石粟赈灾民’，此支于急难而获商道昌，与汝‘碎玉取乐’，岂可同日而语？”

第二节 晏婴俭德辨费源

陈翁引仲游至义仓，见老弱领粟：“此吾每年以十之三财所支，《左传》所谓‘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昔晏婴相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齐景公谓其‘太俭’，婴对曰：‘君之欲，无穷也；民之力，有尽也。’（《晏子春秋》）今汝以百金购珍禽，何若以百金助十寒士赴考？此支于贤而国益，费于玩而家损也。”

指账册分类：“吾账分三栏：‘正支’记衣食、赋税、义举；‘活支’记货殖、学问、交游；‘禁费’记奢靡、斗气、虚耗。昨岁汴京疫，吾施药千剂，全活者万余，此‘正支’也；汝购舞姬十人，月费百金，此‘禁费’也。《周易》云：‘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支以义则聚，费以私则散。”

第三章 支费三维立枢要

第一节 时地物三维辨用

仲游再问：“何以辨支费？”

陈翁竖三指：“一曰‘辨时’：丰岁支于储备，荒岁支于赈济，此《礼记·王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之义；若丰岁费于奢靡，荒岁吝于赈救，此谓‘费其时’。二曰‘辨地’：支于桑梓则德厚，费于远方则情薄，昔卜式‘输家财半助边’（《史记》），支于国也；若‘远购珍奇以炫富’，费于虚也。”

“三曰‘辨物’，”陈翁拨珠，“支于谷帛则生利，费于珠玉则耗财。《管子·轻重甲》云：‘明王审轻重，守本末。’吾见汝以玉杯宴客，何若以铜杯支酒？玉杯碎则费千两，铜杯毁仅值十钱。《尚书》‘惟日孜孜，无敢逸豫’，真辨支费之要也。”

第二节 三约五验行支道

授竹简一卷：“此《支费三约》：‘一约：凡用财，先辨是否合时、合地、合物；二约：凡支费，记明“正支”“活支”“禁费”；三约：每月核账，禁费超正支者，罚捐义仓。’又有‘五验’：一验‘支后是否获利’，二验‘支后是否安寝’，三验‘支后是否得誉’，四验‘支后是否济人’，五验‘支后是否传久’。”

举实例曰：“吾尝支百金修义学，今有弟子中举，此‘五验’皆合；汝昨费千金买奇石，石碎而叹，此‘五验’皆背。汉昭帝时，贤良文学言：‘王者不珍无用以妨器用，不贵异物以乱民财。’（《盐铁论》）支费之辨，即在此耳。”

第四章 支费通明道自彰

第一节 支如江海贵通流

仲游顿悟：“支若通流，费若壅塞乎？”

陈翁击节称善：“然也！《孔子家语》云：‘善贾者，藏之深，时欲出也。’支如江河，通流则润田，壅塞则溃堤。唐刘晏‘以财疏通漕运，岁运江淮米百万斛’，支于国计也；明严嵩‘藏金窖银，岁费万两’，费于私藏也。”

述亲历事：“淳熙元年，汴京大水，吾尽出粮行三年之储，‘以粟易工，修堤千人’，此支于急难也，后朝廷赐‘仁商’匾额，四方粮商闻风来投，粮行遂成巨擘。此非‘支以义则民聚，民聚则财复聚’耶？《周书》‘财匮而令虐，所以失其民也’，诚不我欺。”

第二节 以财为器修其身

临别赠《货殖要训》：“汝观此册，从猗顿‘务完物，无息币’，到白圭‘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皆言‘财者，修德之器也’。《盐铁论》云：‘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支费之要，在‘因时’：丰支荒省；在‘知事’：正支邪禁。”

仲游拜伏流涕：“翁以《说文》辨字，以《史记》证例，以‘三约五验’导我行，真乃‘审度量，节衣服，俭财用，禁侈泰’（《管子》）之活解！小子今始知，支者，德之舟也；费者，德之壑也。自今当毁玉杯，散舞姬，以财为器，支于当支。”

第五章 少东家改行传美谈

越明日，仲游尽毁家中奢靡之物，以玉杯残片换粟千石，赈济汴京流民；遣散舞姬，助其从良。又于“聚珍斋”门首立“辨支榜”，书“凡支费，先问三辨五验，违者罚捐义仓”。

是岁秋，京东路蝗灾，仲游“载粟五千石、布千匹”亲往赈济，灾民感其德，争呼“赵义士”。归汴京时，百姓夹道焚香，朝廷闻之，降旨褒奖“辨支济世，宜为商范”。

一日，故友宴客，见仲游布袍素食，笑曰：“君昔以千金碎玉，今乃衣粗食淡，何自苦如此？”仲游指“济世阁”匾额曰：“吾尝谓‘千金难买一时乐’，今知‘一粥一饭皆当思’。昔吾以费为支，如浊水混流；今以支为道，如清泉映月。”

后仲游将陈翁所言辑成《辨支宝鉴》，分赠商贾，其跋曰：“吾尝惑于‘支出即浪费’之谬，几蹈石崇之覆辙。幸得陈翁以‘三维’为舟，‘三约’为楫，渡此迷津。今刻此书，愿与天下贾人共勉：支费如阴阳，明辨则生，混淆则殆。若能以支养德，虽散千金，犹得‘博施济众’之乐，此非真财富耶？”

汴京士人闻之，叹曰：“陈翁以周孔之训，化纨绔之奢，使财道通于义理，真可谓‘道在日用’矣！”由是，《辨支宝鉴》传于市肆，凡商贾开张，必置一册于案，汴京商风为之一变，浪费之习大减，此皆“辨支费”之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