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转身就想走。可脚步刚抬起,又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那绿光……虽然微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而且,这玩意儿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砸出这么大一个坑!普通的破罐子能有这本事?
万一……万一呢?
强烈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阿牛一咬牙,从旁边找来一根更长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探下坑去,用树枝尖端去够那个罐子,尽量离那灼热的坑底远一点。他屏住呼吸,动作轻得像是在触碰什么一碰即碎的梦。
树枝尖端终于够到了罐口,轻轻一拨。
那灰扑扑的陶罐,竟出乎意料地轻!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被拨动,沿着坑底滚了小半圈,停住了。
阿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它。罐子滚动时,那道细细的裂纹似乎被拉扯了一下,里面透出的绿光猛地闪烁跳跃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种半死不活的微弱状态。
“好像……没啥事?”他喃喃自语,胆子稍微大了点。又用树枝试探性地捅了捅罐身。
没反应。
又用力拨了拨。
还是没反应。除了那点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绿光,这玩意儿跟一块路边的石头没啥区别。
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戏耍的愤怒再次涌了上来。阿牛泄愤似的,用树枝狠狠戳了一下那陶罐!
“啪嗒!”
罐子被戳得翻了个身,罐底朝上。
就在罐子翻过来的瞬间,借着坑底尚未散尽的微光,阿牛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那粗糙的灰黑色罐底,竟然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东西!
不是花纹,也不是符咒,而是一个个蝇头小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烧红的铁钎子仓促刻上去的,笔画深浅不一,但勉强能辨认!
阿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再也顾不上坑底的热浪和可能存在的危险,也顾不上那诡异的绿光,几乎是扑到了坑边,伸长手臂,不顾滚烫的灰烬灼痛指尖,一把就将那个轻飘飘的破陶罐捞了上来!
入手一片温热,但并非烫得无法忍受。罐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仿佛里面是空的。
他迫不及待地将罐子翻过来,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凑近了去看罐底那些刻痕。
刻痕很深,刻痕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细微的、如同金属粉末般的暗金色碎屑。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粗糙的罐底,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辨认起来:
“长……春……功……”
阿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股电流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长春功?!这……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戏文里说的,那些飞天遁地的神仙练的玩意儿?!
他强压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继续往下辨认那些细小的刻字:
“……吐纳……天地……灵气……引气……归……丹田……”
“周天……运转……生生……不息……”
“滋……养……万……物……”
后面的字迹似乎更加潦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被刮蹭掉了,难以完全看清。但开篇这几个字,还有那“滋养万物”四个字,如同烙铁般烫进了阿阿牛的脑子里!
滋养万物?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热气未散的大坑,望向远处山谷外,赤霞村的方向。那里,是他家那几块枯死的麦田。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沸腾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轰然燃烧起来!
这破罐子……这罐底的字……难道……难道真是仙家宝贝?!能……能让枯死的麦苗活过来?!
阿牛再也顾不上其他,将那还带着余温和微弱绿光的破陶罐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稀世珍宝。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动静后,撒开脚丫子,像只受惊又狂喜的野兔,一头扎进漆黑的夜色里,朝着村子狂奔而去!
他跑得飞快,草鞋踩在碎石和枯枝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怀里的破陶罐紧贴着胸膛,那点微弱的绿光透过粗布衣衫,在他奔跑时一闪一闪,映亮了他因为极度兴奋而扭曲的脸庞和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什么干渴,什么饥饿,什么放牛娃的苦命……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仙缘!
这两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字眼,如同惊雷般在他脑子里炸响!他张阿牛,一个赤霞村放牛的穷小子,要翻身了!
回到他那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阿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死死插上门闩,又搬了屋里唯一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顶在门后。他连油灯都不敢点,摸黑爬到土炕上,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墙角,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刨开一层松浮的泥土,将那宝贝疙瘩般的破陶罐深深地埋了进去,又在上面仔细地盖好土,压实。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背靠着粗糙的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黑暗中,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在小小的茅屋里回荡。
激动过后,冷静稍稍回笼。他借着破窗户透进来的惨淡月光,摊开自己粗糙的手掌。掌心因为刚才刨土,沾满了泥灰,还有几处被碎石划破的小口子,火辣辣地疼。
仙家功法?长春功?
他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放牛娃,能练成?
可罐底那“滋养万物”四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枯死的麦苗……活过来……
“试试!不试怎么知道!”阿牛猛地一咬牙,黑暗中,眼神里透出一股近乎偏执的狠劲儿。放牛娃的命,贱!赌一把!赢了,说不定就能吃上饱饭,甚至……他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浑身燥热。
接下来的几天,张阿牛整个人都变得神神叨叨,魂不守舍。
白天放牛时,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找个阴凉地打盹,或者跟大角絮叨些有的没的。他把大角赶到一片枯草稍微厚实点儿的坡上,自己则像做贼一样,找个远离人迹的犄角旮旯,一屁股坐下,双腿盘起,努力模仿着罐底图谱上那个歪歪扭扭小人儿的姿势。
眼睛死死闭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脸憋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去“吐纳”!
“呼——哧——呼——哧——”
吸气时,他鼓着腮帮子,肚子拼命往里缩,恨不得把整个胸腔都抽成真空;呼气时,又猛地往外鼓肚子,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活像一只正在费力拉风箱的蛤蟆。
“天地灵气……天地灵气……快点儿来!”他心里一遍遍默念,急得额头上青筋都隐隐跳动。
然而,除了吸进一肚子灼热干燥、带着尘土味儿的空气,把自己憋得头晕眼花、胸口发闷之外,屁的感觉都没有!别说那玄乎的“灵气”了,连一丝凉风都感觉不到!
“滋……养……万……物……”那四个字又在他脑子里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