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灯再次惊醒。
那幽幽的声音,从林里飘来,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她耳边。
随即,棺材盖板上浮现一张诡异的脸。
那是一张七八岁孩子的脸孔,眼睛乌黑乌黑没有一点眼白留存的余地,鼻子也是又扁又塌,最奇特的是那张嘴,张开的弧度极为夸张,几乎裂到了耳根。
见眠灯不答,一只手直直摸向眠灯的脸庞。
眠灯一把抓住,没让它碰到自己。那手又冷又硬,浑不似活人的手。
“斩!”
一声轻喝,腕上手镯碧光流转,直切小童的咽喉要害。
这是墓中的一件法器,银骨缠成海棠花的模样,一直被闻灯握在手里。
本是灰蒙蒙黯淡无光,此刻被眠灯下意识一挥,额角伤口的鲜血滴落海棠上,手镯竟苏醒一般缠上她的手腕。
灵光所至,头颅应声断裂。
没有血流出,只“哐咚”一下砸在棺材底。
眠灯借着月光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傀儡机关头,正要捏起来打量一下,忽地有人一笑:“十七不懂规矩,吓着小姐了。”
撑着棺壁坐起来,只见林中月下,一只一人高的雪白灵鹤昂首傲立,羽翼流转着柔和的光华。
鹤背上,一个红边白衫的四尺小童跳下来,扫过她腕上手镯:“本是想看看谁带走了碧潮生,既然它认你为主,那你就同我走吧。”
这十分趁手的武器,竟然叫碧潮生。
眠灯望着递过来的手,不由一挑眉。
那是并不是活人的手,木质纹理清晰,关节处精巧连接。
这身手灵活、笑容可掬的小童竟是一个,比之十七更加栩栩如生的傀儡小童。
仙门中人常以灵石并符纸,请器修打造人偶,然而多数人偶只能听懂最基础的指令,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行为呆板,并不通人性。
这只却灵动如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实在罕见。
它说的先生,必然是他们的主人。
眠灯本已无力自己打开禁地的结界,此刻倒是对这个擅长精巧机关的“谢先生”生出几分好奇,索性握住傀儡的手。
灵鹤展开偌大的羽翅,冲天而起。眠灯的视野也逐渐开阔,重云深山,云极天宗的景致接踵映入眼瞳。
落在一处崖边,童子随即牵着鹤上前,微微屈膝:“先生,她到了。”
青疏如烟的月色里,明明是隆冬时节,招摇崖边的巨大樱树却满盈赤樱,一盏青色燃灵灯藏在樱雪里。
燃的是灵石,照出的光柔如薄纱,奢靡,也让人愉悦。
深处,一截衣袖垂落灯罩上。眠灯还未走近,一点赤色流光便毫无征兆地破开花影,直袭她面门!
蜷曲的碧潮生镯身立刻舒展,她警觉地握住枝末,花枝暴涨,如灵蛇般疾射向花影深处所藏之人的眉心。
却听一冷淡嗓音:“刚见面,就想弑师吗?”
手指轻描淡写地一拨花枝的尖端,指尖一捻,一朵莹白海棠应声而碎。碧潮生的光芒黯淡下来,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温顺地蜷缩在那只手中。
那点赤色流光,此刻才显出真容——竟是一只冒冒失失的赤尾雀,轻盈地停落于那人肩头。
“许久不见了,”花间人垂眸,嗓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闻灯。”
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他就是谢先生?
眠灯心中警铃大作——她丝毫感受不到对方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这说明对方的境界远远高于她。
她惊讶抬头。
墨色的发,雪白的袍。
谢先生微微歪着头似乎也在打量她,垂落的发拂过鼻尖小痣,眉眼在樱海里流转,竟透露出一分近乎天真的散漫。
眠灯不由倒退一步。
这张脸……
这副清隽绝伦的眉眼,这张烧成灰都认识的脸——
她的师兄,谢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