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齐家收了酬金出来,本想去县城添置些纸符朱砂,不料途中突遇大雨,被迫拐进了附近山坳一个看似寻常的山洞避雨。
就在喘息未定之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幽冷、甜腻,带着腐朽的花香与某种陈年药材混杂的怪异气味,悄然钻入鼻腔……
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后,便来到了这鬼地方!
这是哪里?!
身下传来触骨的冰凉与湿滑,青玉铺就的地砖仿佛刚从冥河的河底捞出。
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阴寒冷气,如同无数冰冷的鬼手,顺着他瘫软的四肢百骸向上攀爬、缠绕、侵蚀。
嘶——!
陈浩猛地一个激灵,彻骨的寒意将他最后一点残留的迷糊彻底驱散。
他双手用力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眩晕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太阳穴,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睁大双眼,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这方狭小的、绝境般的空间。
石室中央,那架非金非石、亦非木质的硕大婚床,雕梁画栋,穷尽凡间能工巧匠的极致想象,华美得近乎妖异。
其上繁复的鸟兽、祥云、甚至面目模糊的神祇图案,在幽暗光影中显得鬼气森森。
床沿,坐着一个身影。
大红的嫁衣,刺目的如同凝固的血。
凤冠低垂,金色的流苏遮掩着面容,霞帔自肩头披下,缀满珍珠宝石,在幽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只是在等待宴席散尽,前来揭开她红盖头的良人,完成少女到妇人的蜕变。
床前一方同样质地的矮几上,摆放着几样新鲜得诡异的果品,一壶酒,两只空置的白玉酒杯——杯口,像是被人细心擦拭过,透着新磨的润泽。
而他最初看到的“烛火”,正是矮几上燃烧着的两根粗大的喜蜡。
它们散发着暗红色的火焰,没有寻常烛火的跳动与温暖,反而透着一种凝固的妖异。
烛身光洁如新,连一滴融化的烛泪都没有淌下!
更诡异的是,在刚才他撑身而起时,分明瞥见烛焰猛地向上窜高了一截,燃烧得更加旺盛,仿佛是黑暗中……有什么无形的存在,对它轻轻呵了一口气!
新婚?
不!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直觉与这五年历练出的敏锐嗅觉都在疯狂地呐喊:这绝不是什么婚房!没有婚房会设在如此密闭、连一丝气孔都没有的坚硬石室之中!冰冷、死寂、妖艳……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将此地的一切生机都吞噬殆尽。
而那穿着嫁衣的女子……
她的躯体似乎过于僵硬。
她的坐姿……恒久不变。
她周身散发的气息……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活物的温热波动。
新娘子……不像是活人。
绝对的死寂。
空气如同被冻结的铅块,沉重得几乎要将人压垮。
陈浩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攥紧后,艰难搏动出的、带着明显急促的声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拉动着生锈的风箱。
他知道,他遇到了!
遇到了那个被他师傅偶尔语焉不详提起、却一再严厉告诫自己千万小心的大恐怖!
那是风水一脉最黑暗、最诡异、最不可知的另一面——涉足幽阴,沟通生死,禁忌中的禁忌!
师傅当年沉重如铁的警告犹在耳畔:“陈浩,若不幸撞上此等邪诡之事,记住!唯‘沉静’二字为命关!心若乱,十死无生!心若定,方有一线渺茫生机!”
想活着出去……就必须弄清这墓室的每一寸角落,每一丝细节!
除了那夺人心魄的婚床、女子和诡异的喜蜡,石室四壁光滑如镜,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苍白惊惶的脸。
地上纤尘不染,空气中没有任何流动的风。没有入口,没有出口,没有任何开启机关的缝隙、凹槽或纹饰。
仿佛是某位执掌大地权柄的远古神明,闲来无事,随意从太古山脉中切下整块巨大的磐石,再以不可知的伟力,凭空将其中掏空,只留下这方囚笼般的空间。
陈浩不信邪,踉跄着走近冰冷的石壁。手指屈起,沿着墙面轻轻敲击。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