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汉磕了磕烟袋锅:“还知道疼人?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你的山川脉络。”话虽硬,嘴角却松快了些。
“哪能啊。”梁平往灶房瞅了眼,闻到饭菜香就笑了,“我妈做的红烧肉?闻着就馋。您二老放心,这次出去全听您的,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林薇晓冉也说了,正好陪您俩转转,她们俩还能给您当导游呢。”
林薇正帮着王老太往桌上端碗,闻言笑盈盈接话:“是啊叔叔,我研究民俗的,各地的老故事都知道点;晓冉是学生态的,哪儿的山水好看她最清楚。保证让您二老玩得尽兴。”
晓冉也跟着点头:“平哥说要改单间,我下午就帮他搭把手,保证弄得干干净净的。”
王老太看着俩姑娘忙前忙后的身影,偷偷拽了拽梁老汉的袖子,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梁老汉闷头抽了口烟,烟圈儿飘到梁平头顶,他抬眼瞪了儿子一下,那眼神里的埋怨,倒比先前淡了不少。
王老太端着刚切好的西瓜进东厢房时,正撞见梁平指挥着林薇和晓冉往衣柜里塞行李,仨人挤在一间屋里,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她眉头一皱,把果盘往桌上一放:“平娃子,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
梁平回过头:“妈,咋了?”
“咋了?”王老太指着那两张并在一起的行军床,“咱家厢房三间呢,东头这间给林薇,西头那间给晓冉,你去南屋睡,哪能仨人挤一个房间?传出去像啥样子!”
林薇赶紧笑着解释:“阿姨,是我们自己想住一起的,晚上正好能讨论课题数据,省得来回跑了。”
晓冉也跟着点头:“是啊阿姨,我们仨在外面都是这么住的,房车空间小,早习惯了,分着住反倒别扭。”
梁平把最后一件冲锋衣塞进柜子,拍了拍手:“妈,您就别操心了,我们仨是工作伙伴,住一屋方便得很,没那些讲究。再说这房间够大,拉个帘子就成俩隔间,啥也不耽误。”
“啥叫没讲究?”王老太急了,拉着梁平往外走,“俩大姑娘家,跟你一个大小伙子住一屋,说破天也不合适!当年你姐们儿在家时,表哥来串门都得让去村西头借宿,你这倒好……”
梁老汉不知啥时候站在了门口,吧嗒着烟袋锅:“平娃子,你妈说得在理。家里又不是没地方,该讲究的还得讲究。”
梁平被俩老的说得没法子,只好挠头笑:“行吧行吧,听您的还不行?我去南屋睡还不成?不过您俩也别多想,我们真是纯工作关系,林薇有对象,晓冉……晓冉还小呢。”
王老太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给俩姑娘拿新被褥:“还是我大孙子懂事。林薇啊,你对象是哪儿的?改天带来让阿姨瞧瞧?”
林薇脸一红,刚要说话,就见晓冉偷偷朝梁平挤了挤眼,梁平赶紧咳嗽两声:“妈,先吃西瓜,西瓜都快化了!”
梁老汉看着儿子那慌乱样,嘴角悄悄勾了勾,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晃晃的,像藏着点啥心思。
晚饭过后,梁平蹲在院里给房车轮胎补气,林薇和晓冉帮着王老太收拾碗筷,梁老汉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着烟,眼睛时不时往院里瞟。
等俩姑娘回了厢房,梁平搓着手上的灰走进来,刚要往炕边坐,就被王老太用纳鞋底的锥子轻轻戳了一下:“去给你爸倒杯水。”
梁平嘿嘿笑了两声,倒了水递过去,凑到梁老汉身边:“爸,明儿改装房车,您给把把关?”
梁老汉没接话,梁平又转向王老太:“妈,您说这窗帘用蓝布还是绿布?我瞅着晓冉带的那块碎花布就挺好……”
王老太把锥子往布上一扎:“少贫嘴。”
梁平见二老都不接茬,忽然压低声音,冲俩老挤眉弄眼:“跟您俩说个事儿,夜里要是谁想我了,直接打电话啊,我手机开着机呢。您俩不让我去您房间,我总不能真断了联系不是?”
“呸!”王老太红了脸,抓起炕边的蒲扇就往他身上拍,“多大的人了没个正经!谁要想你?我跟你爸睡得香着呢!”
梁老汉也沉下脸,烟杆往炕沿上一磕:“没大没小的!赶紧回你屋去,明儿还得拾掇房车,别耽误了行程。”
梁平挨了打也不恼,嬉皮笑脸地往后退:“得嘞,我这就走。您俩也早点歇着,别琢磨太多,明儿保准让您俩见着焕然一新的房车。”
他退到门口,又回头冲屋里喊:“真有事随时叫我啊,我耳朵灵着呢!”
王老太气得往门口扔了个线轴,却被梁平轻巧躲开。听着儿子的脚步声消失在西厢房,她才转向梁老汉,又气又笑:“你看看这混小子,越大越没正形!”
梁老汉磕了磕烟袋,嘴角却藏着点笑意:“随我。”
王老太愣了一下,随即笑骂:“老的也不正经!”
夜风吹进堂屋,带着院子里的槐花香,梁老汉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灭,起身关了灯。黑暗里,王老太忽然轻轻说了句:“其实……他小时候夜里发烧,也是这样,一叫就醒。”
梁老汉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挪了挪,粗粝的手碰到了她的手背,温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