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时,我仍担心这是林妙给我设的圈套。
她如此这般,讲完之后,我并没有反应。
而是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洗脸。
梅心那会儿打来的温水,还未全然冷却。
初冬的夜晚,水汽白茫茫的。
林妙见我如此,知我不信,爬过来,抓住我的红襦裙:“贤母妃,妾身作恶多端,一身罪孽,死不足惜,难道您连太子殿下的骨血都不顾惜了吗?太子妃姐姐活着的时候,常常说,您是对太子殿下最好的人……”
我反手抽了她一巴掌:“你还有什么资格提太子妃!若不是你,太子妃怎么会薨逝?你身为妾室,谋害主母,当凌迟。”
林妙磕头,泣道:“贤母妃,妾身愿被凌迟,只求贤母妃保住这个孩子,求求您了……今夜,妾身到此,心中抱有一丝希望,若贤母妃不管不顾,将来看到的,便是死婴,贤母妃真的忍心么?”
“帮你可以,你须在陛下面前供出行凶之人。”我道。
哪知,她听到这句话后,什么也没有再说,瘫坐半晌,擦了泪,起身,满脸绝望地去了。
她宁可自己死,孩子死,都不肯供出来。
林妙走入夜色中。
我看着她的背影,思忖良久。
月半那晚,月亮又圆了。
人间不管有怎样的悲欢,月亮都不管不顾,每月圆一回。
戌半,刚用过晚膳,梅心过来回禀:“一个时辰前,林宝林腹痛,胎儿发动了。奴婢看到林宝林身边的写意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说是酉半见的红。”
林妙出身小户,没有陪嫁侍女。只有做宝林后,内侍监拨过去的两名宫女伺候。林妙给她们取名:写意,丹青。
写意是大宫女,操持着林妙房中的事务。
我起身,让披芳殿有武功的小太监景和打扮成小宫人,和梅心一道,跟着我去往东宫。
走到一半,我忽然吩咐梅心,道:“把荣庆公主抱过来。”
“是。”梅心虽觉奇怪,还是照做了。
进了东宫,只见一个身影倚在产房外的柱子上哭泣。
嬷嬷骂:“哭什么,宝林生产的好日子,你哭得晦气!咱们东宫不得圣心多日了,若宝林生个皇孙,陛下一高兴,咱们也能得些赏钱!”
“嬷嬷,我不要赏钱,我想我家小姐……”
我听出来,是绣花的声音。
那嬷嬷道:“太子妃从前再尊贵,如今也走了。若留下一子半女,你还有个靠。偏又无子无女。你是焦家出来的人,焦家倒了,你啊,赶紧投奔新主子,才是正理。”
“焦家没有倒,不许你胡说!”绣花大声道。
嬷嬷骂着,推了绣花一把:“你这死丫头,跟我犟上了,你说焦家没倒,便滚回焦府去。”
绣花一个趔趄,从台阶往后一仰,我扶住她,道:“绣花从此是披芳殿的人了。这个嬷嬷在宝林生产之际,无故喧哗,赶出东宫。”
东宫本就是是非之地,这样好生事的人,确乎不应留在这里。
侍卫将嬷嬷驱了出去。
绣花跪在我面前,哭着旧主:“小姐是为了救林宝林而死的,小姐生前,最惦念太子殿下子嗣的事,今日,奴婢见林宝林生产,想起小姐,不由伤心……”
焦玉儿从焦府带来的两个丫鬟,都是忠心念主的人。
绒花因焦玉儿被活活折磨死。
绣花在焦玉儿死后,哭泣数月,以致形容枯槁。
我走进殿内。
亥初了。
堂中,几名太医等候着,随之等待召唤。
宫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房中,稳婆早已赶到,在火上烤着剪子。
这稳婆慈眉善目,见了我,忙不迭行礼。
榻上的林妙,满头汗,一张锦被盖在她岔开的双腿上。
稳婆道:“宝林,您的孩儿太大,您多使使劲儿。”
林妙道:“太医,太医说,不算太大的……”
稳婆道:“太医只能用眼睛看,哪儿有老奴用手摸得准呢。方才老奴用手伸进去探了探,那么大的头,可不能在里头卡太久啊。危险。”
林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哭。
见了我,林妙伸手,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贤母妃,太子殿下在外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