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笼罩了这片小小的挖掘现场。只有远处重建的号子声隐约传来,更衬得此地的沉重。
汉子们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是她……”一个参与过昨日围府、远远见过苏悦妍进入太守府的汉子,声音沙哑地确认道,“就是她……为了救那个娃儿……”
就在这时,一个细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怯怯地从人群后面传来:
“姐姐……”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脏兮兮红袄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被一位老妇人牵着,站在了人群外围。
她的小脸还残留着泪痕和惊恐,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瓦砾堆中那抹刺目的身影。正是昨日那个被苏悦妍用命救下的小女孩。
老妇人紧紧攥着小女孩的手,浑浊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小女孩似乎认出了什么,挣脱了老妇人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
“姐姐……不动了……”她带着哭音,懵懂又恐惧地看着。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戳在每个人的心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喧嚣。
他们看着废墟中那个年轻却已冰冷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恸与敬重。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她为开达城的百姓、为开达城的孩子拼过命。
汪知界闻讯匆匆赶来,身上的尘土都没来得及拍。
当他看到废墟中苏悦妍的遗体时,这位铁骨铮铮的将军身形猛地一晃。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踉跄着走到近前,双膝一软,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废墟旁。
“苏姑娘……”汪知界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汪某惭愧啊……你是为了开达城……”
他深深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周围的汉子们看着将军如此,心中更是酸楚难当,几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
一片肃穆的静默笼罩着这片废墟。
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仿佛在为这位年轻的女英雄送行。阳光穿过弥漫的烟尘,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恰好落在苏悦妍垂落在身侧、沾满血污的手腕上。
那里,那根由红、黄、蓝、绿、紫五种丝线编织、早已被血浸透磨旧的手链,在微弱的光线下,倔强地系着。
那个精巧的双联结,在凝固的血块和灰尘下,依稀可辨。
小女孩似乎也被这沉重的气氛感染,不再出声,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不动了”的姐姐,她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但小小的脸上却仍旧满是茫然和一种超越年龄的哀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开达城的伤痛,又多了一道刻骨铭心的印记。
而这道印记,是一个名叫苏悦妍的姑娘,用她年轻的生命和无畏的守护,深深地烙在了这座浴火重生的城市记忆里。
在离这片热火朝天的重建区域稍远一些的地方,一栋被削去了一半的三层酒楼残骸顶端。
司徒晚晴的身影再次悄然浮现。
她依旧一袭素衣,与下方忙碌的、灰扑扑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忙碌的芸芸众生。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城中某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司徒晚晴的目光先是在被人们小心翼翼抬着的苏悦妍的尸体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尽管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少了些许锋芒。
随即,她的视线便移开,穿过忙碌的人群,越过清理中的废墟,精准地落向了远处——那里,在一处相对完好的民居屋檐下,
梁沐云正躺在一张临时铺就的门板上,身上盖着破旧的棉被,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胸膛已经有了微弱的起伏。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换药。
她的眼神,在触及梁沐云身影的刹那,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真想杀他,还是想救他。”司徒晚晴的脑海深处传来另一道声音,但这声音却十分柔和。
“跟你没有关系,你只不过是我的第二元神,有什么资格多嘴?等时间一长,和我主元神融合,你自然便能理解我的感受了。”
自言自语到这,女人那深埋在记忆之下对某人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
可当她的目光掠过他毫无血色的脸、裹满绷带的胸膛时,那恨意深处,似乎又有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极力否认的……异样波动。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梁沐云……”一个微不可闻、几乎被风吹散的低语从她唇边溢出,冰冷彻骨,“你的命……只能由我亲手了结。在那之前……好好活着。”
话音落下,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充满痛苦、忙碌和微弱希望的土地,以及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身影。
素白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流云,在晨光中渐渐淡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屋顶几片被风卷起的残瓦,证明曾有人在此驻足。
开达城的废墟之上,新的一天,在伤痛与重建的交织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