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高仙芝巡察潼关防守情况归来,头顶满天星辉,身负万千心碎,一脚踏进关城,立刻看到了草席上平躺着的封常清尸首,大为惊骇。
他赶紧下马,跪倒在地,抱起封常清那冰冷的头颅嚎啕大哭道,“常清,吾之爱将,国之栋梁也!你自幼贫苦,饱读诗书,通晓军事,跟随我纵横安西数十载,杀得屑小之辈举国颤抖,保大唐边疆稳固,保丝路畅通无阻,名闻数十国,威震数千里,从未有败绩。然洛阳一战,声名全无,搭上了卿卿性命。可悲可叹呀!”
高仙芝边哭边用衣袖擦拭着封常清脸颊上的血污,此情此景令无数将士动容。
许多将士都小声地抽泣,陪着高仙芝落泪。
如此温情脉脉的场景竟然没有打动宦官边令诚那颗冰冷的心,只见他眼皮塌蒙,嘴角上扬,浮出一丝冷笑,“不要哀伤别人了,留下些眼泪为自己伤悲吧!”
高仙芝闻之大惊,厉声责问道,“本帅何罪之有?”
“哼!你放任封常清妖言惑众,长叛贼士气,灭唐军威风,扰乱军心,你难道没罪?”边令诚尖细的声音,让人发抖。
“封常清所言句句属实。他刚在东京与叛军鏖战数十个回合,他难道不知道叛贼的情况?”高仙芝回怼道。
“一个输掉了六万大军的败将,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上?他丢下自己的将士,不管其死活,不顾东京的百姓,狂奔上千里,恐怕不是为了向我们说一句,敌军锐不可挡,这么简单吧!”边令诚冷笑道,“他就是为自己的败战开脱罪责!”
“即便他有罪,我纵容不该,也罪不至死!”高仙芝慷慨激昂地说道。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边令诚阴鸷地望着高仙芝的脸,朗声说道,“那行,我就把圣谕所述详细告知于你,让你死的明白。”
边令诚从怀中掏出密诏,朗声说道,“高仙芝听信妖言,放弃陕郡,躲避关后,将我大唐数百里拱手让给叛贼,此行无异于畏敌怯战也。朕倾长安府库所有,将金银财帛运之太原仓犒劳将士,然高仙芝贪婪成性,不顾国危,克扣将士钱粮和赏赐,中饱私囊,其罪当诛。听见了吗,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说我退守潼关有罪,我不否认。但是说我克扣将士钱粮和赏赐,这是天大的冤枉!”高仙芝闻之大惊,愤而高呼,猛地指着边令诚的鼻子,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一定是你,你这个奸佞小人在背后向圣上进了谗言,污蔑我和封常清!”
“你血口喷人!”边令诚极力反驳。
“哼,谁不知道,就因为本帅把太原仓中财帛分给了将士,你索要不得,便怀恨在心。”高仙芝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死到临头,胡说八道!来人,将高仙芝给我斩首示众。”边令诚惊慌失措,随之号令道。
“诸位将士:我高仙芝从关东关中将你们招募过来,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保家卫国,建立军功,封官进爵。现如今,叛军势力强大,兵锋正盛,锐不可挡,我才决定避其锋芒固守潼关。只因为朝廷允诺的财帛太少,我才打开太原仓,将财物悉数奖赏给大家,自己分文未取。哪来的克扣将士钱粮一说?上有天,下有地,如若我冤枉,请你们高喊冤枉。”高仙芝慷慨陈词道。
“高将军冤枉!高将军冤枉!”高仙芝话音未落,在场将士纷纷高呼。
喊叫声惊天动地,边令诚闻之两股战战,心惊肉跳,生怕高仙芝鼓动将士们造反,把他的猪头砍下来。
然而,他错了,事实证明,边令诚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果高仙芝此时一个眼神,也许就会有将士取下边令诚的猪头,但是他没有。大敌当前,高仙芝表现出了一个伟大将帅少有的英雄本色,他再一次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愿意换取将士们的忠君报国。
只见他再次俯身跪地,对着封常清的尸身郑重地三叩首,朗声说道,“常清,你是我提拔培养起来的将帅,又接替我担任了安西四镇节度使。今天,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来吧,只要我死,能够换来叛军退去,本帅心甘情愿受死!”
边令诚大手一挥,陌刀手上前,一道白光闪过,高仙芝人头落地,边令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可是,三军将士却高声恸哭,悲泣之声感天动地。
其中当属马玄明最为悲壮。
他不仅为两位将军感到悲哀,更为帝国的命运感到绝望。当天夜里,马玄明就只身逃离军营,他一路狂奔,向东而行,异常决绝。
他巧妙地穿过了敌军的重重封锁和盘问,一口气跑回了东京城。凭着冠绝三军的游泳能力,入夜,潜入洛河,一口气在水中潜行数百米,躲过了敌人的巡防,悄然进入思恭坊。
时值隆冬,洛河水冰封,夜间尤其寒冷。城区内到处有安庆绪的爪牙在巡逻,唯有洛河附近没有人防守。
所以,马轩明顺着洛河水一路潜入城中,几乎无人察觉。
有过冬泳经验的人都知道,冰下的水温远比外面温暖,只要不出水,一直待在水下,是不会感到寒冷的。只需要解决潜水过程中的氧气问题即可。这个对马玄明来说,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