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朔风猎猎,乌云压城欲坠。
西城门下,一名年轻男子正在翘首以盼。那熟悉而久违的面孔映入眼帘,马凌虚策马疾驰,扑上前去。
“虚儿,五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出落得越发动人。”马驭番嬉笑言说。
“哥哥休要取笑,你难道不是?”马凌虚翻身下马,诧异道,“哥哥不是在陇右?”
“对。”马驭番声似洪钟,解释说,“哥将军命我前往陇右,走到半道,思妹心切,我折转来到凤翔,只为见妹妹一面。”
“拉倒吧!你跟马休一样,分明监视我去往东京,扯什么想跟我见面!”马凌虚杏眼圆睁。
“妹妹怎能如此说话!”马驭番力辨道,“马休怎么想,我不知道。天地为证,我从鄯州来凤翔,真的是想见你一面。前年石堡城之战,你是知道的,我关山群牧兵九死一生。此去陇右,身为捉生将,我要替哥将军打前哨,自然是凶多吉少。我想见妹妹最后一面,难道有假?”
“休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信你了,还不行吗?”马凌虚赶紧捂住马驭番的嘴,提醒道,“吐蕃人勇猛善战,哥哥定要当心!”
马驭番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眉宇间全是不屑,冷哼一声,道,“莫忘了当初太父给我取的名字。我呀,天生就是来驾驭吐蕃的!河湟的豌豆即将成熟,料想吐蕃必定前来打劫,哥将军要逮住机会教训这帮吐蕃贼人,断了他们的念想。这次打吐蕃,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哥哥莫要轻敌,王将军威震四海,迟迟不敢对吐蕃轻言战事。石堡城之战,吐蕃损失惨重,正愁没机会报仇雪恨,你们这次前往,刚好给他们一个良机,你一定要谨慎。”马凌虚再三叮嘱。
“我先过去刺探一下河湟那边的敌情,大规模征讨还要一段时日。”马驭番压低声音说。
“这就更要谨慎。你们人寡,吐蕃人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马凌虚甚是担心。
“虚儿何时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有辱门风?扶风马氏骁勇善战骑射传家,世代保家卫国血溅沙场,从来就没眨巴过眼睛,顾虑过个人生死。我马驭番岂能是贪生怕死之辈?”马驭番正色道。
“好好好,你心怀天下,你是大英雄,我不该拉你后腿!”马凌虚忙安慰道,“哎,哥哥,要不,我随你一起西征吐蕃吧!”
“不行!父亲在休宁等着你哩!”马驭番断然拒绝。
“哼,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会怜惜我,舍不得我嫁人哩!”马凌虚嘟嘴撒娇道。
“哎,不是怜惜不怜惜的问题。”马驭番愕然叹息,“这次,你怕是必须要嫁人了,父亲实在有难言之隐呀!”
“有啥难言之隐,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要朝廷的绯鱼袋吗?”马凌虚直言不讳地说。
“这仅仅是浅表意思。”马驭番抬望眼蹙眉远眺,“伯父跟随哥将军大破石堡城,夺得河湟大片土地,掌控吐蕃进出关中的门户,圣上大悦,旋即荣升他为河东长史,何等荣光!而父亲同为关陇武士,同为扶风马氏,却偏居江南小县十余年,依然是一名小小的县尉,你可知晓父亲这些年来有多么郁闷吗?他在太父和伯父面前始终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那是他的事儿,与我何干!”马凌虚冷言道。
“上元夜那件事已经过去八年,父亲悔不当初,每每提及母亲,总是涕泪交加。虚儿,你早该释怀了吧!”马驭番劝说道。
“哼!悔不当初?怎就迫不及待地另结新欢?谁信!”马凌虚冷笑道。
“哎……怎么跟你说哩!”马驭番颇感无奈,“不论如何,他终究是我们的父亲,他如果高升,对你我绝对没有坏处,对吧?”
“对!他贪恋权贵,我不反对。总不能拿我的婚姻做交易吧!”马凌虚嗤之以鼻。
“捐建宫观,岂非易事?没有百万之巨,难博公主欢心,咱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你让父亲何处筹钱?”马驭番振振有词地说。
“总不能拿我去换钱吧!”马凌虚杏眼圆睁,“我不管,反正我不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听说,舒家是扬州大盐商,你嫁过去,吃穿用度不愁,不能算委屈你。”马驭番晓之以理。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马凌虚生气地跑开了,马驭番赶紧追上去。
只能在凤翔城停留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兄妹俩在城西长亭惜别,马驭番将妹妹送到舟船上,突然击橹悲鸣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马凌虚悲从心生,泣泪不绝,早忘了昨晚的不快。
留关山遭拒,征吐蕃不许,马凌虚郁闷至极,不得不踏上东去的行程。
兰舟催发,顺渭水而下,飘然至长安。
“有吃有喝有船坐,真是爽呆了!这趟护花之行真值!”空灵子没心没肺,笑得合不拢嘴。
“去,我都烦死了!你还护花使者,谁让你保护了?”马凌虚嗤笑一声。
“哼,要不是师祖说,我还懒得去!”空灵子将脸瞥向一边。
“不想去,现在就回。你赶紧走!”马凌虚使劲推了他一把。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保驾护航,还不领情。我走了,谁给你当牛做马?”空灵子拍了拍怀中的包袱,佯装生气道。
“噗嗤!”马凌虚笑了,一脸的灿烂,指着前方不远处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对空灵子说,“想不想到长安城一饱眼福?”
“真的?”空灵子嚯的站起身来,差点儿弄翻舟船,“昨日求你不允,今日却自己提出来,为何?”
“还不是你凡心未了,尘事萦绕,今日,本小姐开恩,以示犒赏。”马凌虚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