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
程朝第三次自梦魇中惊坐而起,窗棂外的素心兰已凋零殆尽,残瓣覆着夜露。
又梦见了
纱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徐琅玕执烛而入,暖黄光晕映出他眉间未褪的倦色。
“我在。”
徐琅玕轻拭她额间冷汗,指尖抚过她眉心那抹青痕似要将伤痛揉进自己掌心。
“阿阳,安神汤已温好。”
程朝望向窗棂透进的晨光,朦胧间又见林愫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与徐琅珩狞笑的面容重叠。
“偃儿林愫的孩子”
她攥住徐琅玕的衣袖,沙哑的嗓音里浸着化不开的悲怆。
“都过去了。”
徐琅玕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发间松香混着药味萦绕鼻尖:“二哥已奉旨出京督运粮草,三日后便离京。”
他说得分明,刻意隐去自己如何在朝堂上设局又如何以江南水患为由,才将徐琅珩调离长安数月。
秋季的风拂过鬓边,程朝扶着朱漆栏杆缓缓踱步,清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
“婶婶!”
转角处转出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双丫髻上缀着的珍珠随着跑动轻晃,正是徐琅珩的女儿蓉儿。
“你就是三婶婶吧!”
小姑娘裙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后花园偷跑出来的。
“三婶婶你好漂亮。”
蓉儿仰着小脸,瞳仁像凝固的松脂。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程朝蹲下身,替蓉儿理好歪斜的发带。
“乳母在睡午觉。”
蓉儿将沾着露水的野菊别进程朝鬓边,花瓣擦过她脸颊:“婶婶像母亲一样身上香香的。”
“小姐!”
远处传来嬷嬷焦急的呼唤,小姑娘慌忙躲进程朝身后,攥着她裙摆的小手微微发抖。
“三婶婶我不想回去。”
程朝心头一软将人护在怀中,指尖触到孩子单薄的脊背,忽想起林愫绝望的哭喊。
也是可怜的孩子
“小姐,您怎么在这,让奴一顿好找。”
看着乳母气喘吁吁跑来,程朝温声道:“是我留蓉儿说说话,不怪她。”
“三婶婶,蓉儿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蓉儿仰起头,眼睫上还沾着泪珠:“娘亲总在房里哭,爹爹也不在家,蓉儿好孤单”
“自然。”
程朝替她理好歪斜的衣领,牵起她的小手,徐玉远远看着她们,程朝眉眼温柔恰似那年他们几人赴安陵。
那时他们鲜衣怒马,尚无权谋纷争,唯有一路打打闹闹。
“三婶婶最好啦!”
此后的日子里,蓉儿成了琼琚阁的常客。
她常怀揣着油纸包的糖渍梅子而来,她惯爱蜷在程朝身侧的软榻上,听那些关于江湖侠客与深闺佳人的话本子,听着听着便枕着锦被沉沉睡去。
当徐琅玕铺纸研墨教程朝习字时,小姑娘就趴在案边用狼毫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涂画。
“琅玕,蓉儿睡着了。”程朝望着榻上蜷成小小一团的身影,轻声提醒。
徐琅玕握着她执笔的手未停,笔尖在宣纸上勾出流畅:“这孩子素来贴心,不必挂怀。”
“是呀,正是很懂事的孩子。”
目光落在蓉儿熟睡的面庞,那眉眼与林愫相似,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
她雀跃地举起新写的字帖,眼中满是得意:“你瞧!这回与你的字可有七分像了?”
宣纸上的字迹刚劲秀雅,收笔时突兀上挑,笔锋转折间颇有徐琅玕的神韵。
自那日见他挥毫泼墨,程朝便缠着要学,徐琅玕便手把手教她运笔。
数月下来,她写的字竟已能以假乱真,有时连徐琅玕乍看之下都要仔细分辨才能确认。
“阿阳聪慧过人,再过些时日怕是连我也要自愧不如了。”
徐琅玕放下毛笔执起她的手,用柔软的锦帕细细擦去指尖沾染的墨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