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忠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皮也开始沉重。
这个傻子!
阮清竹看着他终于睡去,这才敢放声大哭,泪水滴在药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忽然,她听见程忠叔在睡梦中呓语:“大哥,我会守住的”
残烛摇曳的寅时三刻,程府突然被马蹄声惊醒。
宫使高举明黄诏书踏入内院:“圣旨到~程忠叔接旨!”
“末将接旨。”程忠叔发间未束冠带,从内室被搀扶着踉跄而出。
“镇岳王毁约犯境,着程忠叔即刻挂帅出征兖州,克复三县失地。”
宫使刻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程家兄妹苍白的面容:“另,九阳郡主留长安听宣,郡主,使者和亲之议陛下已驳回。”
程朝手中的药碗当啷坠地,瓷片飞溅。
原来是为了她,三哥才会挨军棍
身后传来阮清竹压抑的抽气声,程忠叔强撑着要起身接旨的闷哼。
宫使走后,程忠叔手掌抚过程朝发顶:“阿阳,他们妄图拿我妹妹换一时苟安,兄长纵死也要为你谋个太平。”
“三哥。”喉间呜咽卡在哽咽处,程朝捂唇泣不成声。
阿爹还没醒,宫内太医说阿爹中毒太深,约莫是不行了。
“三哥!阿阳!”
程忠季跌跌撞撞跑过来,怀里的古籍散落一地。
“阿爹阿爹的毒!”
他额发被冷汗浸透,抓着程朝的手腕声音发颤:“我在古籍中里找到了解毒之法,父亲中的混毒虽无解,但月族圣药能以毒攻毒!”
月族远在兖州十万大山,传闻其族世代避世,连朝廷的驿卒都未成找到。
程忠季拿出半幅残破舆图:“这是我从工部旧档里寻到的,上面标着月族圣山的方位。”
月族圣山
程朝指尖摩挲着舆图卷边,顾家的家徽,难道这半张檀口舆图是顾伯父交给阿爹的
唇瓣微抿了抿,她道:“三哥,我随你出征,若寻得月族圣药,我即刻快马回援长安。四哥,你留守长安,与那些文官周旋。”
“不成!”
庭院中忽然传来战马嘶鸣,程忠叔的怒吼穿透长廊:“阿阳,金戈铁马岂同儿戏?!你当真刀锋饮血的日子是戏台上的胭脂排场?!”
她弯腰拾起舆图,平静道:“阿爹毒入膏肓,镇岳王欺我程家至此。”
冷笑刺破凝滞的空气:“他既想以和亲折辱程家女儿,我便要让他知道,程家的剑既能杀敌,也能剜他谋算的黑心。”
程忠叔看着程朝将舆图妥帖收进衣襟,风卷青丝掠过她决绝的眉眼。
恍惚间,他又看见幼时那个攥着木剑追着他跑的女童,如今竟已能执起真正的兵刃。
程家列祖列宗的血火荣光,终究没在这一代折了风骨。
他长长叹息:“好。”
内室纱帐轻颤,阮清竹捧着软甲的手发抖。
程忠叔伸手替她拭去泪痕:“容音,我会和大哥待大嫂一般为你备好和离书,若我不幸战死,你不要学大嫂那么死心眼守着破牌位过余生,你就欢欢喜喜拿着合离书嫁给你喜欢的人。”
“不许说!”
阮清竹含泪捂住他的嘴:“程家的媳妇,从来只认生死不认离书。”
他握住阮清竹颤抖的指间,温柔笑道:“别怕,你的嫁妆我又给你添了许多,拿着钱财,他不敢欺负你。”
“你出征前又添了多少嫁妆,你当我是待价而沽的货物么?”她低头系紧披风上的银扣,声音闷在他的胸膛。
“傻话。”
他俯身将她拢入怀中,玄甲的冷硬与她的温软相触。
“容音,抱歉了。”
远处传来更鼓声响,程府门前的麒麟旗猎猎作响。
“程大人,郡主殿下。”
徐家二郎徐琅珩身着绯色监察服,身后跟着二十名挎刀的金吾卫。
“徐家的狗鼻子倒是灵。”
程忠叔斜睨着徐琅珩,甲胄相撞发出轻响:“往日见你们在朝堂摇唇鼓舌,今日竟舍得上战场踩脏这双的软底靴?”
“程将军说笑了。陛下忧心如焚,特命下官随军监战,既护将军周全,也”
此战凶险,父亲是想借机削弱程家势力吧。
徐琅珩抚着腰间监军玉牌:“免得有人辜负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