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说孙兄是不是上茅厕的时候,拉到裤子里了呢。”另一个人嬉笑道。
“哪有啊,他出来的时候浑身可没什么臭味。”
“我看啊,孙公子是看咱们点的菜太多,想逃账呢。要不是我喊住他,提醒他先结账,那顿饭怕是要大家均摊了。”
这几个人又聒噪起来,贾逸看向孙鲁班,却发现她以手扶额,显然对这几个话痨也没有什么办法。
贾逸只好大声道:“诸位,当时孙公子有没有说要去干什么?”
“那倒没有。”
“既然结了账,咱们还管他干吗呢,爱去哪儿去哪儿呗。”
“不过他在来怡楼闹了三次这种事了,总是半路就走。前两次,说好大家均摊的,饭吃到一半他就溜了。”
贾逸心念一动:“你是说孙公子曾经多次在来怡楼半途离席?”
“对啊,明明殿下派给他的差事最多,他手里的钱也最多,还老是逃账,真是让人无奈。”
“就是,问他借钱也爱理不理的,冷淡得叫人心寒。”
贾逸打断了他们的牢骚:“请问来怡楼在什么地方?”
“就在银钩赌坊旁边,大红门头,可显眼了。”
“门匾是檀木的,上面的字是曹不兴题的,去得晚了经常没位子的。”
“名气很大,其实饭菜啊,也就那么个样子,比起醉仙居可是差了点。”
孙鲁班起身,插话道:“贾逸,你觉得这间酒肆有问题?”
“到底有没有问题,下官一查便知。”贾逸拱手道,“殿下,如果下官真的查出孙敖与公子彻勾结的证据,您要如何应对?”
“自然大义灭亲。”孙鲁班的眼神骤然冰冷锐利,扫视着厅中的几个年轻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平日里在外面怎么胡闹我都不管,但要是有人昏了头,敢涉及朝政之争,我定将你们拆骨剥皮!”
几个年轻人齐齐打了个冷战,畏畏缩缩地应诺。
贾逸低头道:“殿下,到时能否将萧闲放出来?”
“你未免想得太多。就算坐实了孙敖的罪名,萧闲依然有管辖不当,致使黄鹤楼被焚毁的责任。本来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差事,结果他不但让我在父王面前出丑,还害得我不得不从府中调拨一大笔钱财给诸葛瑾,补上筹建款。平白放他出去,我未免也太好说话了。”
贾逸思忖片刻,道:“下官明白了,等去过来怡楼,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孙鲁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没事了,你们都赶紧出去,别打扰我读书。”
贾逸退出大厅,向后院看了看。刚进府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府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持戟肃立的侍卫,比郡主府的戒备还要森严。秦风曾提议夜入府中,将萧闲救走,如今看来是行不通的。
事到如今,要想尽快让萧闲出来,只好走下下策了。
暨艳出了武昌宫,沿着长街阔步前行。
今天的早朝又是顺利之极,元老张昭称病不出,江东系群龙无首。虽然丞相孙邵挺身而出,与暨艳辩论了近半个时辰,最终却还是败下阵来,使得官员稽考之政顺利推行。眼下各曹署都已收到了至尊钧令,还要再裁撤两成官员,被裁撤的官员待下旬与寒门子弟一起进行稽考。说是稽考,其实就是由选曹举行答策、议礼、论经,让有识之士通过考评选拔上任。
暨艳负手而行,意气风发地看着街边两侧忙忙碌碌的商贩。他入仕十多年,终于在今朝一展抱负,心情怎么会不愉快?稽考之后,将会选拔出一批既能做事又听话的寒门子弟,很适合推行接下来的提倡农桑、减轻劳役、加强军备、严格法令等新政。不错,裁撤官员、整顿吏治只是个开始,只是富国强兵、称霸天下的第一步而已。
暨艳兴奋异常,沿着长街来回踱步,完全不理会路人的诧异目光。以后不光淮泗系会衰落,就连近几年刚刚崛起的江东系,都要被他打断上升的势头。他虽不敢夸口以后寒门将成为东吴朝政的主流派系,但至少可以占据半壁江山。而他自己则是改变朝局,开创寒门子弟参政时代的缔造者。
“这位官爷,你在俺们铺子前已经逛了三个来回了,要不要进来喝杯淡茶,歇歇脚?”一位老者满脸堆笑地跟暨艳打招呼。
暨艳愣了一下,道:“也好,反正我也口渴了。”
他撩起朝服下摆,迈进了茶社。这间铺子并不大,里面只摆了三四张茶案,茶案上也都是些寻常点心。时值晌午,里面空无一人,暨艳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老者慌忙摆上茶碗,冲上香片。暨艳抿了一口,味道并不怎么样。
“怪不得你这店里没人,茶水可是一般得很啊。”暨艳道。
老者赔笑道:“官爷,您说笑了。这茶一个大钱一碗,可以一直续,哪敢用好茶叶啊。”
“嗐,早说啊,把这给我撤了,换上好茶!”
“鄙店好茶要五钱一碗,官爷您……”
“怎么,还怕我喝不起?”暨艳瞪眼道,“别啰唆了,赶紧换。”
老者赶忙冲上新茶,放到了暨艳面前。暨艳端起茶碗,凑到鼻端闻了下:“这才算有点茶味儿。看样子,你这铺子也开了好几年吧,怎么有好茶不上?”
老者叹了口气:“官爷您有所不知,茶这东西不是寻常老百姓能喝得起的,往日里喝茶的大多是士族子弟和官员胥吏。但这段时间不比以前了,听说有个叫暨艳的大官,不光裁撤了很多官员,还推行了不少从士族手中夺利的什么新政。原本五个钱一碗的茶,卖得最好,可现在都没什么人来喝了,只好向老百姓卖些一个钱一碗的茶。”
暨艳愣了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高声道:“老丈,你说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近几年推行的平准、均输、酒榷这些新政?”
“我一小老百姓,哪知道官爷您说的那些东西啊。”老者干笑道,“我只知道,现在有钱喝好茶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暨艳点了点头,除了裁撤官员,这老者说的就是平准、均输、酒榷等新政。这些新政是孙鲁班提出来的,已经实施了好几年时间,对把持着大量田地、商铺的豪门世家来说都有很大的影响,更别说那些一般的士族。像这种街边茶铺,豪门世家是不会来的,平常的客人都是些普通士族和官吏,这些新政一出,茶铺的生意自然是淡了。
“不要怕,最近不是正在整顿吏治吗?待各曹署换了官员,再施行一些新政之后,你这茶馆的客人会越来越多的。”暨艳道。
“再施行一些新政,我的生意就会变好?不会吧,现在那些当官的和士族们,整天都说国将不国了。”
“新政施行,损害的是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要危言耸听了。”暨艳放下茶碗,正要跟这老者细细道来,却见门口进来几个衣着华丽的士族子弟。
老者慌忙迎上前去,低声下气地问道:“几位老爷,是要喝一钱一碗的,还是五钱一碗的?”
为首的士族子弟瞥见了暨艳,一把推开老者,径直走了过来。暨艳不慌不忙,端起茶碗又轻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