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偷偷摸摸,我直接去找孙公主询问。”
“孙敖被烧死了,萧闲那个滑头鬼脱不了干系,孙公主会听你的?”
“我已经把对孙敖的怀疑,告知孙公主了。枕边人可能与公子彻勾结,她应该也很想知道真相。”贾逸道。
“那我陪你一起去?”孙梦道。
“人多的话,她反而会有顾虑,不见得愿意说。”贾逸道。
孙梦点了点头。
两人都沉默下来,出现了短暂的冷场。贾逸想挑起话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端起长案上的茶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最近一段时间,他有很强烈的焦灼感,总觉得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和孙梦的关系,也像心头的一根刺,一直就这么横亘着。屈指数来,到东吴已经进入第五个年头了,孙梦也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却还和自己这么不清不楚地拖着。当初陆延跟孙梦有婚约的事,让他对陆延耿耿于怀,一度有向孙梦表露心迹的冲动。后来陆延自裁,他又偃旗息鼓,对孙梦若即若离起来。这样下去,他算是对田川旧情难忘,但对孙梦来说,又算什么?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不在解烦营待了?”孙梦问道。
“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最近看你心力交瘁,疲惫得很,有点心疼你。”孙梦笑道。
贾逸的脸色微微发红:“我对这种日子也早就倦怠了,可是身不由己。”
“辞官呢?”孙梦眨了眨眼,“如果你没什么仕途上的野心,辞了官变成白身,就算我表姐不养你这个闲人,我也可以养。”
贾逸苦涩地笑了笑。寒蝉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把他这个间客安置在解烦营,如果他辞了官,对寒蝉来说还有什么价值?一个洞悉寒蝉机密,却又不能为寒蝉所用的人,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你还是想做官啊?”孙梦有些失望。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原因,现在还辞不了。”贾逸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等这个案子结了,我想向孙郡主提亲。”
孙梦的手抖了一下,惊诧道:“你说什么?”
贾逸注视着她,低声道:“我想明白了,想向孙郡主提亲,求她把你许配给我。”
孙梦“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满脸疑虑:“你是不是吃错了药,失心疯了?”
“我不是把你当作田川的替代,是真心想跟你成亲。”贾逸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我只是解烦营一个小小的校尉,整天过的都是如履薄冰的日子,在东吴也没有什么根基,但还是奢望孙姑娘你能嫁给我。”
孙梦抱起肩膀,靠着凉亭石柱,问道:“你现在提亲,对得起田川姑娘?”
“对不起。”贾逸的声音很低沉。
“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孙梦不屑道。
“可我不想再对不起你。”贾逸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落寞的神色。
孙梦怔了一下,整个人松弛下来,讷讷道:“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了。”
贾逸吸了口气,问道:“所以说,孙姑娘你意下如何?”
孙梦嘟囔道:“你真是块木头,这种事这么说出来,太随意了吧?”
贾逸有些窘迫:“我对这些事不是太懂,主要是想先问问你同意不同意,然后再做打算。如果你愿意,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冰人,去向孙郡主纳彩,六礼聘金样样都按照规矩来……”
“我在意的又不是这个。”孙梦伸了个懒腰,“你是怎么突然想通的?”
“昨天秦风拉我喝酒,喝到舌头都大了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才幡然醒悟。”贾逸道。
“什么故事?”孙梦好奇问道。
“我已经答应了他,除非娶你过门,不然绝对不能告诉你。”贾逸尴尬道。
“那黑胖子能讲出什么故事?”孙梦鄙夷道,“你以为我会那么幼稚,追着你问吗?”
“你不会就这么拒绝我了吧?”贾逸紧张道。
孙梦摸了摸鼻翼:“我有说拒绝你了吗?”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贾逸试探问道。
孙梦哼了一声:“你真是个……我表姐看你看得还真准。”
“孙郡主如何看我?”
“说你查案的时候,自信敏锐,沉着老练。但是在对付女人上,却笨手笨脚,直来直去,就像块朽烂的榆木疙瘩。”孙梦抿嘴笑道,“不过我很喜欢,最起码这样的男人能让人放心。”
贾逸松了口气,微笑着没有说话。
“真难得,已经好久没有见你笑过了。”孙梦道,“走吧,我们出去吃饭,陪你喝上几杯,消消你心里的郁结。”
贾逸也站起了身:“去醉仙居还是‘镜花水月’?”
“不,我要去松鹤楼。还记得你第一次请客吗?我要吃那里的貊炙!”
“这个好说,托萧闲的福,我现在也是有钱人了。这次你想吃几份都没问题。”
“这可是你说的。”孙梦转了个圈,曲裾襦裙旋转得像一朵花,“看我不吃得你肉疼!”
贾逸静静站在石亭之中,看着孙梦在阳光中的活泼身影。他不知道未来会变得如何,但这一刻令他如释重负,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温暖之中。只可惜无法令时光停留,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人世间,能感受到幸福的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如果侥幸遇到,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要好好把握。放下,并不意味着遗忘。放下,是另一种铭记。恍惚中,眼前又出现了田川的脸庞,正对着贾逸微笑。
于是,贾逸也跟着笑了起来。
孙登换了辆普通的牛车,坐在车厢之中,透过薄纱看着两侧的曹署官邸。
他已经在武昌城中转了一个上午,几乎路过了所有的曹署官邸门前。看到的景象,跟他这段时间听到的差不多。大多数的曹署官邸都门可罗雀,不见往日的热闹景象。有些官邸前,还聚集着一些官员家属在跪拜哭闹,其中甚至有年迈的老人和一脸懵懂的孩童。那些守门的兵丁,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漠然地看着一切。
孙登重重叹了口气,道:“民不聊生,这不是我想要的。”
一旁的诸葛恪道:“殿下,您该不会想在这时候打退堂鼓吧?这整顿吏治,虽说是暨艳他们在做,可满朝上下都以为您才是背后助力的人,是您授意张温和朱治支持暨艳的。”
“我当初的构想是循序渐进,剔除那些无能之人,进行妥善安置,然后再提高那些有能之士的俸禄。但是暨艳这么胡闹下去,已经大大违背了我的初衷。”孙登感叹道,“你看看,这些跪在官邸前哭诉的妇孺们,可不可怜?这场吏治整顿下来,断了多少人的活路?”
诸葛恪笑道:“殿下,您多虑了。能到曹署里做官的,哪家会一贫如洗?这些妇孺哭诉都只是做做样子,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