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不是跟朱治也有关系?”
二人又对望一眼,顾谭道:“是的。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请贾校尉不要再追问下去。”
那么,毒杀朱治并不是随意而为,简直称得上一石三鸟。贾逸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如果一个人能将事情算到这种地步,他该有多大的势力,多强的算计?
贾逸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又问道:“太子在王室宗亲之中,有没有什么合不来的人?”
顾谭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王室宗亲之中,有没有一个叫公子彻的人?”
不光顾谭,就连诸葛恪的脸上都露出迷茫的神色。
贾逸点了点头,退出屋子。
刚出顾府,贾逸就看到孙梦牵着马等在对面。
贾逸快步上前,问道:“结果出来了?”
“跟你猜的一样,死于牵机药中毒,但跟桂花糕无关。桂花糕内牵机药剂量太小,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另一样东西。”孙梦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来见顾谭之前,是不是心里已经有数了,要继续查下去?”
“致命的东西,是什么?”贾逸不答反问。
孙梦盯着贾逸看了一会儿,才道:“在朱治的肠胃中发现了药液,里面发现了大剂量的牵机药。其实说来也很简单,能掩盖住牵机药苦味的,当然是更苦的汤药了,只是没人敢往这里想。”
“因为汤药是至尊钦赐的吗?”贾逸道,“若凶手正是利用你们为尊者讳这种想法,岂不是逃过一劫?”
“若凶手真是那个人,”孙梦的声音压得更低,“你就不怕捅了天大的窟窿?”
贾逸很奇怪地看着孙梦:“凶手不会是至尊,不管真相如何,凶手都不会是至尊,哪里来的天大的窟窿?”
孙梦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可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派遣御医为朱治诊病的是至尊,在汤药里下毒的可不是至尊。只要把握到这点,有什么不敢查的?”贾逸道,“我们不是审过朱治的长随吗?那名御医诊脉后,竟然每天还亲自去煎药送药,应该为的就是把握下毒的最佳时机。”
“然后呢?你要自己冲进吴王府,去抓那个御医?”孙梦问道。
“他今天不当值,我们要去他家里找他,就在南城百花巷。”
“你果然是早有打算,亏我还傻乎乎地等你到现在。”
“不,这个是我刚打听到的。”贾逸道,“我们先去一趟解烦营,带些人马再去南城百花巷。”
“为什么要去解烦营?你我二人,再加上枭卫,还拿不下一个御医?”孙梦略加思索,就已明白,“说真的,这两年你真是越来越卑鄙了。”
贾逸难得笑了笑:“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为了破案而已。”
很快,贾逸就对自己这个决定后悔了。
解烦营当值的人,是宁陌。听完孙梦的叙述,他一面派人去禀报虞青,一面点起十名解烦卫,要求随行。贾逸无法拒绝,总不能出尔反尔。而且宁陌虽然对贾逸的态度很客气,但处处都抢着先机。查到了陈松的住处,宁陌也没说在哪里,一句“下官前面引路”,就带着七八个解烦卫走在了前面。
贾逸和孙梦落在后面,稍稍保持了一段距离。
孙梦撇嘴道:“你们解烦营都是些什么人啊?办事不怎么样,抢功倒是积极得很。”
贾逸没有回答。他本想带几个解烦卫去,把捉拿、审问御医的头疼差事移交给解烦营。谁知道,却在那里遇到了宁陌。这名都尉虽然官职不高,却心思缜密,为人阴沉,是个很难缠的对手。表面上是在抢功,实际上却把握着事态进展的节奏,引着贾逸按他的方向走。如果在御医陈松家中发现了什么,只怕由不得贾逸从容应对,必定要顾忌宁陌。
很快就到了陈松宅邸,宁陌将解烦卫散开,分别把守前门后院出口,然后一剑斩断门闩,向贾逸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贾逸缓步上前,跨进院子。这是间很小的宅院,只有一进深,左、右两间厢房,迎面就是堂屋。院中寂静无声,似乎并没有人在。
贾逸拔出腰间长剑,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堂屋门前。屋内也没有什么声音,他手腕一抖,剑尖推开虚掩的房门,亮光照了进去。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具躯干佝偻、手脚蜷曲的尸体。贾逸收剑入鞘,暗暗叹了口气,好像又被抢在了前面。
宁陌上前,伸出手指搭在尸体的颈间,道:“是陈松,已经死了。”
孙梦道:“被人灭口了吗?怎么会这么快?”
贾逸看到旁边长案上放着一个木碗,里面还残存着些许药渣。他刚想仔细端详,宁陌已经快步上前,端起木碗在鼻翼下嗅了嗅:“是牵机药,还有些许热气,应该刚死不久。”
刚死不久……贾逸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凶手将陈松的死亡时间拿捏得太准了。早死一两个时辰,用桂花糕嫁祸太子的计策就行不通;晚死一两个时辰,会被拿了活口追问幕后主使之人。也就是说,贾逸断定朱治死于汤药之时,灭口陈松的人就收到了消息。
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根本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留意他们的动向,就能推断出他们查案的进程。或许在他们前往南城百花巷时,陈松就已经被灭口了。
“贾校尉,你觉得是他杀,还是自杀?”宁陌放下了木碗,正在仔细观察尸体。
“他杀还是自杀,都没什么分别。线索到这里,已经断了。”孙梦没好气地搭话。
“孙姑娘说得有道理。”宁陌冲孙梦点点头,继续追问贾逸,“贾校尉,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跟潘婕那个案子有点牵连?”
贾逸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原来贾校尉没有想到这一层。我还以为你特意拐去解烦营,是为了找个不相干的人作证,以便不论发现了什么,都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宁都尉何出此言,莫非觉得是我做下了这个案子?”
宁陌道:“潘婕跟你一起夜归,结果不明不白地自杀了。你去拜见了她的舅父朱治,随后朱治也被杀了。从这条线上来看,这个案子跟你有很大的关系。不过,既然我不认为是你杀了潘婕,自然也不会认为是你杀了朱治。”
“你拐弯抹角地到底想说什么?”孙梦讥讽道。
宁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贾校尉,这个案子会不会也是公子彻做下的?”
听到公子彻的名字,贾逸心中一震,抬头看着宁陌,他怎么也知道公子彻?
宁陌负着双手,俯身看着陈松的尸体,一动不动。贾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气息骤然停顿了下来。宁陌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拉出陈松压在背后的那只手,一小块金黄色的亮光刺入眼中。贾逸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强自镇定地往前靠了靠,问道:“发现了什么?”
宁陌没有回答,而是掰开陈松的手,将那块黄铜圆盘夺下来。借着门口的光亮,他将黄铜圆盘举了起来。那是一块做工精细的令牌,在一根落尽叶子的枯枝上面,一只蝉静静地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