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逸叹道:“你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这些郡兵就是那些黑衣杀手吧?你不是说过,他们是虞青调教出来的人吗?”
“那又如何,虞青不在,他们就得听我的!”
“如果虞青在呢?”贾逸朗声道,“虞校尉,你一直藏在暗处,就不怕这厅中事态脱离了你的掌控?”
傅士仁张口结舌,循着贾逸的目光看向大门,并未发现有打开的迹象。又等了一会儿,仍未听到什么动静,他恼羞成怒地跑到那群荆州士族中间,抓了一把佩剑,朝贾逸冲来。
离贾逸还有十多步的距离,长剑还未拔出,就听见“咻”的一声,一支黑色弩箭射在傅士仁正前方的地上。傅士仁脚下一软,双腿打着圈跌倒在地。他惶恐地爬起来,向四周望去,却见大门“吱呀呀”向两边敞开,几十束火把飘进厅中,将四下照得雪亮。
虞青身着一袭软甲,按着腰间的长剑走了进来。
傅士仁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虞校尉!虞校尉!这姓贾的小子在妖言惑众,您不是跟他有仇吗?赶快杀了他!杀了他!”
眼看傅士仁已经扑到近前,却见虞青手腕一翻,一道寒光没入了傅士仁的胸中。
傅士仁的身形为之一挫,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中的匕首,带着哭腔问道:“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想杀贾逸……这……”
虞青的手腕一抖,再一道寒光没入傅士仁的腹中:“傅士仁,私仇和国事,我还是分得清的。”
傅士仁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指着虞青,想要说些什么。虞青却欺身向前,又是一道寒光刺进了他的咽喉。傅士仁捂着喉咙,满眼惊惧地跪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贾逸上前向虞青拱手作揖:“多谢虞校尉不计前嫌。”
虞青冷冷看了他一眼:“贾逸,没有什么不计前嫌。今日我不杀你,是因为不能杀你。你可明白?”
“那不知如何才能化解虞校尉对我的成见?”
虞青没有应声,转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她身后拥进来数十名解烦卫,同厅中的郡兵们一起,亮出兵刃,向那些呆若木鸡的荆州士族冲了过去。
贾逸反身走向长案,却见孙梦托着下巴,坐在他的位子上。他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顺着孙梦的目光看去,却见傅尘仍站在刚才的地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吕蒙。而在他左侧,是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那些荆州士族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用惨叫惊呼来回应扑面而至的刀剑。
“我听完了你的话,才明白为什么表姐和陆逊都那么看重你。你在孤身一人、没有同僚帮忙查证的状况下,竟能把真相推演得七七八八,确实高于常人。”孙梦道。
“有些细节却还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贾逸叹了口气。
孙梦眨了眨眼:“比如呢?”
“比如白衣剑客到底是谁,比如你的真实身份。”
“啊呀,”孙梦朝前面撇了撇嘴,“你看傅尘站在那里,是不是要挑战吕蒙?”
贾逸没有再问下去:“吕蒙虽然病了,但他们身手差距太远,傅尘是打不过他的。”
话音刚落,却见傅尘向吕蒙作了个揖,道:“吕将军,献头之计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
吕蒙边咳嗽边站了起来:“我本已时日无多,又何必畏死?”
“不错,像你这种叱咤风云的人物,死在病床之上,倒真不如战死沙场。”傅尘又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在下公安城都尉傅尘,想取吕将军项上人头。”
吕蒙笑道:“年轻人,我现在虽然是只病虎,却爪牙俱在。你如果想趁这个机会沽名钓誉,恐怕是打错算盘了。我不会手下留情,除非你能用真本事杀了我,不然死的可是你。”
“沽名钓誉。”傅尘也笑了,“我如果在乎名声,也不会装了十多年的窝囊废。”
“你是有什么苦衷?”
“复仇。”傅尘淡淡道,“吕蒙将军可还记得,除去此处,这公安城中还有一座太守府?”
“还有一座……你是说黄祖任太守时的那座?怎么,你是黄祖的亲人,要为他复仇?”
傅尘回头冲孙梦笑了笑:“借你的好剑一用。”
孙梦解下长剑,丢给了傅尘。傅尘拔出长剑,用手指弹了下剑身,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之中十分悦耳。他将长剑丢给吕蒙,自己却转身向后走去。那些荆州士族已被屠戮殆尽,解烦卫和郡兵们在虞青的带领下,排成偃月形围着高台。
贾逸起身,道:“傅都尉,你的仇人是吕蒙将军?”
傅尘冲贾逸眨了眨眼:“贾校尉,你先坐下。刚才你一通指点江山、慷慨激昂好不过瘾。动嘴的风头你已经出了,接下来动手的风头,就交给我吧。”
贾逸知道劝他不住,道:“要不要给你找杆称手的长枪?”
“不用。”傅尘冲贾逸摆摆手,走到那堆荆州士族的尸骸附近。尸体和长案混杂在一起,东倒西歪,血液仍从断肢残臂中淌出,将周围的一切染成猩红。傅尘踢倒一具伏在长案上的尸体,从下面抽出一柄长剑。
“这里血海尸山的,倒有点像十二年前,旧太守府里的光景。”傅尘挽了几个剑花,甩去了上面的血迹。这柄长剑剑身有几个缺口,剑尖也崩断了,应该是刚才解烦卫屠杀荆州士族时的弃剑。
傅尘点了点头:“我就用这柄吧。”
贾逸看着傅尘淡定自若的表情,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但随即他就摇了摇头。虽然现在傅尘的身形神态,跟救自己的白衣剑客有些相像,但傅尘是用枪高手,白衣剑客的剑术却已出神入化,远在自己之上。那是傅尘无法企及的高度。
众目睽睽之下,傅尘跳上了高台:“我跟黄祖虽然算得上亲戚,但不是为他报仇。十二年前,在旧太守府里,甘宁杀了我的姑母,你杀了我的表妹。仇,是替她们两个人报的。”
吕蒙仰起头,似乎是在回忆。过了一会儿,他摇头道:“记不起来了。攻城拔寨,难免会有灭门之祸。如果是我杀的,你向我报仇,也算是天经地义。只是我用好剑,你用残剑,未免不太公平。”
“念你有病在身,就算扯平了。”傅尘道,“吕将军,我建议你还是要认真一些,不然很可能撑不过第一招。”
吕蒙哈哈大笑几声,随即又干咳起来。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好,来吧。”
傅尘迈出左脚,残剑举至齐眉,左手并作二指,遥遥指向吕蒙。这种招式,常见于世家公子们的舞剑之势,虽然看起来很是潇洒,但在实战上并没有什么用。贾逸不禁摇了摇头。如果复仇的是自己,面对如此的实力差距,不会选择这种光明正大的手法,反正只要达到目的,过程无关紧要。贾逸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如果傅尘势危,自己肯定要出手相救。
“我出手了。”傅尘冲吕蒙点了点头。
“来吧,我准备好了。”吕蒙笑道。
“你真的准备好了?”傅尘再次问道。
尽管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是在故弄玄虚,吕蒙还是认真答道:“是的,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高台上的身影骤然一暗,傅尘已经闪现在吕蒙身前。耀眼的火花在两个人之间骤然绽放,然后才是“叮”的一声脆响传遍全厅,两个人身形再度错开。傅尘回身,挽了个剑花,淡淡看向吕蒙。吕蒙则不住地俯身咳嗽,似乎耗费了不少精力。当他再度抬起头时,厅中发出了一阵惊呼,有血。吕蒙的下巴上被刺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鲜红的血丝正慢慢渗出。
就算吕蒙有病在身,但交手第一招就被刺伤,仍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众人再看向傅尘,一招之后,傅尘整个人竟然都变了,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之下,隐隐透露出一股高手之风。
贾逸喃喃道:“想不到,傅尘就是我在公安城遇到的白衣剑客。”
孙梦疑惑道:“可他不是一直用枪吗?怎么剑术竟如此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