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确定,剩下的就是行动。萧遥深吸一口气,那灼热的空气如同刀子割过喉咙。他先尝试挪动自己。他侧过身,用还能勉强用力的右臂撑住地面,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和剧痛的右腿,一点点、一寸寸地向那片阴影蠕动。龟裂坚硬的地面摩擦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汗水(更多的是血水)混合着尘土,在他身下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暗红色痕迹。短短数十丈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剧痛和力竭的眩晕,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黑。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毒辣的日头和身体极限的哀鸣。
终于,他像一条濒死的鱼,艰难地把自己拖进了那狭窄岩石缝隙投下的、不足三尺宽的阴影之中。一股相对阴凉的气息包裹过来,虽然依旧灼热难当,但比起外面那能把人烤焦的毒日,已是天堂般的享受。他瘫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胸膛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
喘息片刻,恢复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力气,他立刻挣扎着爬向最近的凌清雪。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后背那道恐怖的伤口,抓住她冰凉的手腕,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向阴影处拖拽。凌清雪的身体比他想象中还要沉重,每一次拖拽都让他眼前发黑,断骨处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滴落,砸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白气。
终于将凌清雪拖进阴影,他不敢有丝毫停歇,立刻转身扑向更远处的战红缨和白灵儿。拖拽战红缨时,她那条扭曲断裂的手臂在拖动中不可避免地摩擦到地面,昏迷中的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皱得更紧。萧遥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动作却不敢有丝毫迟缓。拖拽白灵儿时,她轻飘飘的身体反而让萧遥心头更沉,那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断绝。
当最后将白灵儿也拖进那狭小的阴影庇护下时,萧遥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轰鸣。他躺在滚烫的地面上,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酷热依旧从四周的岩石和身下的大地传导过来,烘烤着他们。但至少,那能晒裂岩石的惨白毒日被暂时隔绝了。
不知躺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半个时辰。身体深处那点源自混沌微光的本源之力,在死亡的压迫下再次顽强地滋生出极其微弱的一丝暖流,如同干涸河床里渗出的一滴泉水,艰难地滋润着濒临崩溃的肉身。萧遥的意识终于从昏沉的边缘被拉回了一丝清明。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靠在滚烫的岩石上。目光再次扫过身边三个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同伴。水!食物!疗伤!
最迫在眉睫的,是水!在空间乱流中的亡命奔逃早已榨干了他们体内最后的水分,更遑论坠落到这片能把人烤成干尸的死亡戈壁。凌清雪的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土地,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珠。战红缨和白灵儿的情况同样糟糕。
萧遥的目光投向岩石缝隙外那片赤红死寂的世界。找水?在这片连仙人掌都看不见一根的死亡戈壁?
他舔了舔同样干裂出血的嘴唇,一股铁锈般的咸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必须尝试!否则,他们绝撑不过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压榨着身体里那微乎其微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出那狭小的阴影庇护所。毒辣的阳光瞬间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灼痛。他咬着牙,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和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存在水的线索——岩壁的纹理、地缝的走向、特殊颜色的矿物沉积…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块半埋在赤红砂砾中的、不起眼的灰白色石头。那石头形状怪异,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蜂窝状孔洞。一种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湿润感,似乎从那些孔洞中隐隐散发出来!
萧遥的心猛地一跳。他强撑着身体,几乎是爬行着挪到那块石头旁。凑近细看,石头表面确实比其他岩石显得稍微“润”那么一丝丝,尤其是在那些细密的孔洞深处。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石头表面。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凉意!不是错觉!
他精神一振,立刻仔细观察这块石头的周围环境。它半埋在砂砾中,位置恰好在一道巨大地裂缝的阴影边缘,避免了大部分阳光的直射。萧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双手抓住石头边缘,试图将它从砂砾中挖出来。
石头比他预想的要沉重得多,而且异常坚硬。手指抠在粗糙的孔洞边缘,很快就被磨破,渗出血珠,混合着砂砾,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恍若未觉,只是咬着牙,一点点地撬动。指甲翻开了,指尖血肉模糊,他依旧死死抠着那些孔洞,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嗬…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腰腹和手臂的肌肉绷紧到极限,甚至能听到肌肉纤维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终于,伴随着砂砾簌簌滑落,那块沉重的、布满孔洞的灰白色岩石被他硬生生地从地里拔了出来!
翻过石头,底部朝向阴凉处的一侧,孔洞深处果然凝结着极其微小的、浑浊不堪的水珠!数量少得可怜,只有十几滴,浑浊得如同泥浆,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土腥和矿物混合的怪味。
但此刻,在萧遥眼中,这浑浊的泥水珠,比任何琼浆玉液都要珍贵百倍!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尖,一点一点地将那些浑浊的水珠刮下来,聚拢在掌心。污浊的水珠混合着他指尖磨破流出的血水,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他捧着这不足一小口的浑浊血水,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几乎是爬行着回到那狭小的阴影缝隙下。
他先来到气息最微弱的白灵儿身边。小心地托起她小小的头颅,用指尖蘸着那混合着血丝的浑浊泥水,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涂抹在她干裂出血的嘴唇上。昏迷中的白灵儿似乎感受到了那一点微弱的湿润,无意识地伸出小舌头,本能地舔舐着。
接着是战红缨。同样轻柔地涂抹在她焦枯的唇上。最后是凌清雪。当那点混合着血丝的泥水触碰到凌清雪干裂的唇瓣时,她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也微微颤抖了一瞬。
做完这一切,掌心的水珠已经一滴不剩。萧遥看着自己同样干裂出血的嘴唇,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掌心上残留的那点带着血腥味的湿痕和尘土,聊胜于无。
这点水,杯水车薪,但至少,让她们干涸的身体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反应,吊住了最后那一线生机。
水的问题暂时缓解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下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恢复!恢复力量,恢复伤势!在这灵气枯竭、如同被诅咒的绝地,灵力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萧遥盘膝坐好,强迫自己进入入定状态。他小心翼翼地运转起《混沌归元诀》最基础的法门,试图从这枯死的天地间,汲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
然而,功法刚一运转,异变陡生!
周围死寂的空气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充满了恶意!那些原本狂暴但至少还存在的天地灵气,此刻却像是彻底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当萧遥的神念极度艰难地向外延伸,试图捕捉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尖锐的排斥感骤然降临!
这排斥感比空间裂缝前的世界壁垒排斥更加阴毒,更加无孔不入!它并非直接攻击肉体,而是作用于他存在的根本——仿佛他这个人,本身就是这片天地的污秽,是必须被清除的毒瘤!
那些稀薄到近乎于无的戈壁灵气,非但没有被他引动,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命令,化作无数根无形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针,主动地、疯狂地刺向他周身窍穴!
“唔!”萧遥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强行运转的功法瞬间被打断!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窍穴传来!那感觉,就像有亿万根烧红的、沾着剧毒的钢针,从四面八方狠狠扎进他的身体,然后疯狂地搅动!
比剧痛更可怕的是,那些刺入的“毒针”灵气,非但没有被他吸收炼化,反而像滚烫的岩浆,又像最霸道的剧毒,在他干涸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强酸腐蚀,传来嗤嗤的灼烧感和撕裂感!本就布满裂痕、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被这狂暴的“毒灵气”一冲,更是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再次不受控制地喷出,颜色暗红,带着灼热的气息。鲜血落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被蒸干,只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世界排斥!灵气绝缘!不,不止是绝缘!这里的灵气对他而言,是剧毒!
萧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因为剧痛和强烈的反噬而微微痉挛。他死死捂住剧痛的丹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深沉的绝望。
连恢复都成了奢望?这片该死的绝地,是要把他们活活困死、耗死在这里!
他靠在滚烫的岩石上,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目光透过岩石缝隙,望向外面那片无边无际、被惨白烈日炙烤得扭曲蒸腾的赤红戈壁。
死寂。荒芜。酷热。排斥。剧毒。
“贼老天…”萧遥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这就是你给老子选好的坟场吗?”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沾满尘土的手掌。指甲翻裂,指腹磨烂,掌心还残留着之前挖掘那块储水石留下的深深划痕和血迹。这点微不足道、带着血腥味的“水”,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补给。
他又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依旧昏迷不醒的三人。凌清雪灰败的脸色,战红缨扭曲的手臂,白灵儿身上细密的黑色裂痕…每一个景象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