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家长会

小女孩的马尾辫用丝绒发带绑成精致的蝴蝶结，皮鞋亮得能照见人影，走起路来时还会在地砖上敲出轻快的节奏。乔栖枝无意识数着这声响，直到后颈沁出薄汗才惊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教室门框上悬着彩虹色气球，被穿堂风拨弄得微微摇晃，在陆青屿深色西装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陆先生这边请。”班主任的目光掠过乔栖枝时停顿半秒，镜片后的疑惑转瞬化作职业性微笑，“顾雪特意交代过要留两个座位。”

课桌椅对成年人的身形并不友好，乔栖枝并拢的膝盖抵着前座椅背。陆青屿从容地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露出与顾雪同款的暗纹马甲。薄荷香从他腕间漫过来，混着粉笔灰的气息，织成一张令人安心的网。

“本次数学平均分927，顾雪同学是年级唯一的双百分。”投影仪光束里浮动的尘埃突然有了形状，乔栖枝看着小团长的名字在光荣榜顶端闪烁，掌心月牙形的掐痕慢慢舒展。

右后方传来压低的女声：“那是顾雪妈妈？看着好年轻……”她下意识蜷起手指，却触到陆青屿递来的成绩单。那里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正是上周她们复习时独创的标记法。

班主任的讲解声逐渐模糊成背景音，乔栖枝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成绩单边角。油墨在纸张折痕处晕开细小的裂痕，像她此刻心跳的纹路。

“请顾雪同学的家长分享一下教育心得？”突如其来的点名让乔栖枝的脊背瞬间绷直。前排家长转来的探究目光如同聚光灯，她听见陆青屿的钢笔在签到表上划出流畅的沙沙声。

“主要靠孩子平时自己努力。”陆青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避开乔栖枝的方向，“当然，好的学习伙伴也很重要。”

后门忽然漏进一缕穿堂风，乔栖枝垂落的发丝扫过成绩单上的星星涂鸦。那个用荧光笔描了三次边的五角星，此刻正随着纸页颤动，仿佛要从纸上跃出来。

散场时人群如退潮的海水，乔栖枝数着地砖上的菱形花纹往前走。陆青屿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西装衣摆偶尔擦过她腕间的珍珠手链。

“枝枝阿姨！”

顾雪像只花蝴蝶从楼梯转角扑来，马尾辫上的丝绒发带已经歪到耳后。她挥舞着满分的试卷，油墨未干的鲜红‘100’蹭在乔栖枝袖口，晕开淡淡的朱砂色。

“王老师说下周开始放寒假！”小姑娘把书包甩到肩后，金属搭扣撞在楼梯扶手上叮当作响，“我们可以天天出去玩了对不对？”

陆青屿伸手接住差点滑落的文具盒，透明壳子里露出半截星星橡皮。那是上周乔栖枝在便利店随手买的，此刻正卡在量角器和圆规中间，像意外坠入几何世界的天体。

“先去书店挑暑假读物。”他屈指轻敲小姑娘额头，袖口的扣子闪过幽蓝的光，“上次你说的那套《星辰物语》……”

乔栖枝走在稍后位置，看夕阳将三人的影子叠在斑驳的墙面上。顾雪蹦跳时马尾辫的影子扫过陆青屿肩头，恍惚间竟像是某种隐秘的连结。她悄悄将右手插-进风衣口袋，指尖触到成绩单锋利的边角。

文华书店的空调吹得人后颈发凉，顾雪蹲在科幻小说区翻找书籍，校服裙摆在地砖上铺成圆圆的荷叶。乔栖枝站在两排书架中间，看着陆青屿修长的手指掠过书脊，忽然想起他调试激光雕刻机参数时的样子。

“《陨石猎人》要不要？”他抽出本硬壳精装书，书页间簌簌落下张星空书签。乔栖枝伸手去接，书签却擦着指尖飘向地面。

两人同时弯腰的瞬间，陆青屿身上雪松混着皮革的气息突然清晰。乔栖枝的耳坠撞在书架上，发出极轻的叮铃声。她迅速直起身，将碎发别到耳后的动作带着仓皇的韵律。

“还要这本《火山女神传说》！”顾雪抱着一摞书挤-进狭窄的过道，最顶上那本的封面烫着鎏金火山喷发图案，“枝枝阿姨上次讲的那个岩浆结晶的故事超好听！”

收银台扫码器的红光扫过书封，乔栖枝抢着付钱却被陆青屿硬生生打断。男人仗着个子高直接从她手里抽出手机，自己扫码付了款，留下乔栖枝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顾雪背着书包站在旁边偷笑。

暮色渐浓时他们走进街角的法式甜品店，玻璃橱窗里的马卡龙塔泛着糖果色的光晕。小姑娘扒着展示柜纠结草-莓慕斯还是抹茶千层，鼻尖在玻璃上压出可爱的白印。

“两个都要。”陆青屿对服务生竖起两根手指，转头时迎上乔栖枝不赞同的目光，“偶尔破例一次。”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乔栖枝用小银匙剖开慕斯蛋糕。绵密的奶油裹着新鲜草-莓粒，在她舌尖化开恰到好处的甜。顾雪正用叉子尖在千层蛋糕上戳出小洞，说要模拟月球表面的环形山。陆青屿忽然伸手，拿着纸巾擦过乔栖枝唇角：“沾了糖粉。”

这个触碰短暂得像是错觉。他随即收回手继续搅拌红茶，方糖撞击杯壁的叮咚声掩盖了某个戛然而止的颤音。乔栖枝盯着杯中晃动的倒影，发现自己的耳尖比草-莓慕斯还要红。

回家路上顾雪抱着新书打瞌睡，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往乔栖枝肩上靠。陆青屿降下车窗，夏夜的风卷着白玉兰香气灌进来，冲散了车内甜腻的奶油味。

“下周我打算带小雪去海边玩……”他握着方向盘开口，后视镜里映出乔栖枝半垂的睫毛，“皎皎要不要一起？”

信号灯由红转绿的光斑掠过乔栖枝的手背，她轻轻调整顾雪的睡姿，让小姑娘的脑袋枕得更舒服些。

“工作室前几天接了个加急订单。”她指甲无意识刮擦着精装书烫金标题，“是给一个阔太太定制新年家宴的珠宝。”

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震动惊飞了路边的夜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