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道长分析得与老夫大差不差,而老夫也只不过是因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才能很快意识到徐文翰根本不可能熟读那医书,再想到向妍早在及笄之年便已提过,也想要做当朝女官,才发现原来她之志向……或许从未变过。”乔染秋话音落下后,竟是申佰祥先开了口,“道长既懂阴阳八卦,又身怀仵作技艺,还能查案断案,当真是一人才,这么看,倒是十分适合入仕,若能考得功名,恐是能做一方贤官。”
“适合入仕,恐是能做一方贤官?”申向妍一听这话,几乎是立刻便带着嘲讽地道,“当年慧雅说,也要去尝试科考入仕,学不了当年的戴皇后和薛将军战场杀敌立功,总能学永安大长公主和安王殿下,入朝为官,不知爹爹可还记得,彼时是如何回答慧雅的?”
申佰祥闻言,没有说话,只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而申向妍也未管他,自顾自地接着道:“爹爹当时说的是,永安大长公主乃是与广宗皇帝最为要好的妹妹,安王殿下则是太安王嫡女,她们皆因是皇亲国戚,才能得以入仕,至于戴皇后和薛将军,在带兵之前,也是先为人妻,做了义王妃和安王世子妃,后头才有机会领军打仗。
“出身微寒的女子,爹爹只见过一人得以于远京为官,还是皆因得了贵人赏识,然而还不到三年,她便离开了官场,是以爹爹教育慧雅,官场不适合女子,女子能参科举之令也不知还能存在几年,慧雅还是须得先做好人妻、人母。可是如今呢?是因都已有女帝登基,爹爹面对女子,才能说出鼓励之辞吗?!”
“若爹当真希望你无才无德,又怎可能教你读书习字?!太皇当年宣布女子得以科考时,尚是天许四年,彼时新政实施,朝内朝外都是一片反对之声,谁能料到未来会如何?爹与你说那些,难道又有错吗?!且彼时你刚诞下砚临,确有为人妻为人母之责,难道你还能对他不管不顾不成?!”申佰祥反驳道,说着说着,声音也大了起来。
“申老爷,申二小姐。”眼见着申向妍又要说什么,乔染秋连忙开口道,“过去的陈年旧事,如今便是争论,也已于事无补,少爷的命案近在眼前,小姐不如……还是先答一答乔某的问题吧……?”
此话一出,申向妍果真停了下来,父女两人都望着乔染秋,而沉默片刻之后,申向妍轻轻笑了笑,开口回答:“虽然慧雅艳羡家父对道长的夸赞,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道长确实聪慧,只不过……与我爹爹想到一处,却也不代表道长便全然都是对的,若要认真回答,那么……被道长说中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件事而已。”
“也就那么几件事?”乔染秋挑了挑眉。
“其一,是慧雅知晓徐文翰同张晓静私通一事,时间确实早于今年,也正是在砚临尚小之际。”申向妍一边回答,一边叹了口气,“彼时距今……已有四年了,申家尚在绥康,砚临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情况也确与他所言类似——某夜他一个人害怕、难以入眠,跑来寻我和徐文翰,我被吵醒后,却不见徐文翰的踪影,便带着砚临出去找寻,最后却发现,徐文翰竟是从姨娘的院中行了出来。彼时砚临尚小,不知那代表着什么,可我却是知道得。”
“四年?!你那么早便知道,为何不说?!”申佰祥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为何要说?”申向妍扬着头,抬眼直视着申佰祥,反问道,“当年我怀着砚临时,偶然发现徐文翰出去寻妓,爹爹虽指责了他一番,可私下却是同我说,我身怀有孕,无法与他行房,他作为男子,自然也有难处,横竖他也并非时时都去那些腌臜地,在府中也不曾讨要通房,是以待我诞下砚临,一切便会好起来的。那时我听从爹爹的教诲,忍了下来,可后头我却发现,我心里能安慰自己,身体却不能接受——
“我发现宁愿他纳妾几房,或者置一通房丫头,也不愿他出去寻花问柳、惹些脏东西回来,可他又不争气,考不上功名、做不了官,作为一介平民,便纳不了妾!至于他未曾要过通房,是因他不想吗?是因他不敢!他若真要,我都会觉得丢人,那心思哪在读书上呢?!
“但彼时事情已经发生,我也只能努力劝慰自己接纳,便与他约法三章,若他能入仕,允他纳小、予他通房,但在此之前,他绝不能寻妓。他口口声声答应,我也以为我二人能恩爱如初,不想还未过多久,他竟是又去了城中的花楼,寻那什么蕊娘。
“此事我应当也同爹爹说过吧?爹爹面上又将他教训了一顿,背地里却同我说,定下如此规矩,是我小家子气,管得太严,他心里自也不好受,这样逼他,还不如挑个丫鬟给他、平日能伺候他,我也能放心。
“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算是看透了——我本以为我已足够隐忍豁达,不想经爹爹一说,倒好像都是我的错处了?我实在无法认同。而他未能遵守约定,我也不可能以德报怨、替他物色通房。身心介怀之下,我想来想去,便第二次与他约定,我不会再管他,他也莫要再碰我。横竖我已有砚临,我二人做个表面夫妻,又有何不可?
“徐文翰吃住在申府,寻妓也被爹爹教训过,自然也不敢告状,更何况自那时候起,他夜中再出去逍遥,我确实不会过问,他恐是还觉自由呢。之后,我二人便一直这般,同吃同住,却貌合神离,如此,发现他与姨娘私通,我又怎会惊讶呢?在我瞧着,姨娘比外头的女人,要干净不少呢。
“而且……若是照着爹爹的说法,爹爹年岁大了,不能时常与姨娘行房,姨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需要男子滋养却又求而不得,自也算有难处,与同样有难处的徐文翰混在一起,不是刚好吗?又何必介怀呢……?尤其若姨娘怀孕,生下的孩子还能算爹爹您的,届时也算是为您续香火了呢。”
说到最后时,申向妍翘着嘴角,带着嘲笑与挑衅地,望着申佰祥。
“你!”申佰祥被她说得怒上心头,下意识抬手一指,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是什么都未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