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内充斥着沉默。
而乔染秋缓缓环顾着四周,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原本就十分紧张的小厮百顺,如今已直接开始发抖哆嗦,努力地一点点向后挪动脚步,试图将自己藏匿在申佰祥和乔染秋几人看不见的地方;至于徐文翰,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从他端在身前的手臂和捏紧的一拳可以看出,他约莫也多少有些紧张。
见状,乔染秋眨了眨眼睛:“诸位这是怎么了……?难道便不想知道真相吗?”
“乔道长,妾身不懂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一时也觉诧异,逝者……怎可能开口说话呢?虽然您说要算出真相,可……又是要如何算呢?”
乔染秋偏头一瞧,说话人不是别人,正是申佰祥的妾室张晓静。
而这位张姨娘,如今是微微蹙着眉,面上写满了疑惑。
不过她的体态倒是舒展的。
闻言,乔染秋颇有些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起卦推算,卦象会告诉我们一切。”
“原是起卦……可就在几日前,真武观的道长不也起过一卦……?如今再起,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
“时间不同,起卦人不同,要算的事情也不同,自然便是完全不同的一卦。”乔染秋解释道,“道家讲求阴阳和合,如今要算阴间事,我师兄阳气重,他来起卦,容易冲撞了少爷,是以如今这一卦,便由我来起。不过诸位放心,我与师兄师承一脉,如此大事,我定不会出错。”
“既如此,那乔道长便开始吧?”话音落下后,只听申佰祥道。
“明白。”乔染秋朝着申佰祥颔首,“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烦请老爷,写下心中最先想到的三个数字于我,用于起卦。老爷乃是少爷生父,在这府中当是与少爷最亲近之人,此卦由老爷来引,才最合适。”
纸笔是之前乔染秋便已告知过需准备的,是以此话一出,申佰祥的小厮百兴便立刻上前了一步,将手上盘中的笔墨呈了过来。
申佰祥也未耽误,几乎是立刻就拿起了笔,蘸了墨水,向那纸笺上一写,片刻功夫后,那纸笺便被送到了乔染秋手上。
看罢其上的数字后,乔染秋转身,行向了申向徽棺材前方燃着香烛、放有瓜果的贡台,将纸笺置于烛上引燃,放入了香炉之中,而后猛地转正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掐了个静心诀——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入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1……”只听她开口吟诵,指诀也随之变换着,然而念着念着,她却是越念越快,声音则是越来越小,以致于很快便已很难听清她在念些什么,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突而停住,高举一手,再次缓缓一呼一吸,不紧不慢地开口,“乾坤有眼鉴分明,恶念毒计必彰形。此地冤结尤未解,凶隐南隅两暗星。”
说到最后时,乔染秋看向了正前方。
然而正前方并没有人。
见状,徐文翰微微眯了眯眼睛,疑惑地道:“听乔道长这意思,行凶之人应是在南方,可那个方位如今什么人都没有啊?便是这灵堂之外,正南方位也并无人居住。道长方才虽说过自己不会出错,可从这结果上看……有些难以令人信服吧?”
“非也非也,姑爷有所不知,这昭示卦象的诗虽然看起来并未点明谁是凶手,但在起卦时,真相究竟如何,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乔染秋回答道,“如今说得模棱两可些,不过是因我想看看,真凶自己愿不愿自己认罪。善恶之报,如影随形2,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3。”
此话一出,徐文翰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再开口。
环顾一周,其他人也皆是沉默。
“既然无人愿认,那乔道长也不必客气了,直接道出便是。”片刻之后,申佰祥开口道。
“明白。”乔染秋向着申佰祥点点头,而后叹了口气,“其实答案很明了不是吗?这屋中正南虽然没有人,但左右却有,姨娘站得远些,可姑爷和那小厮百顺却离得很近,是以这真凶,正是姑爷您和百顺!”
“我还道道长能说出什么来,原来只是编一句诗、信口雌黄!”徐文翰几乎是立刻道,“合着我站在南方,也成罪过了?”
“哦?”乔染秋挑挑眉,“那若我能说出姑爷是如何行凶,姑爷又要作何解释?姑爷应是早便想好了要谋害少爷吧?是以提前查过《四时农书》中的百药之卷,寻到了剧毒之物红信石,恰好少爷近一月以来本就有过轻生的念头,又近乎日日服用含有丹砂、具有毒性的药物,给予了姑爷掩人耳目的机会。
“但若想在少爷的药中做手脚,却是绕不开小厮百顺的——少爷惯来是睡前不久用药,小厮百顺至少会等到少爷用过药再离开,要避开百顺,必然要等少爷用过药甚至歇息之后,可少爷的药中,又存有起镇定之效的丹砂,想要在不惊扰下人的同时将少爷唤醒,可不容易。
“于是姑爷您,是拉拢打点了百顺,或威逼或利诱,骗他在夜晚熬药时,将大量红信石加入了少爷的药中,自己则是寻了个借口,去书阁寻少爷,一起饮茶、赏月、吃些点心,并静待百顺送来汤药,眼睁睁看着少爷中毒而亡。
“之后,姑爷您先是将晕厥、近乎死亡的少爷安放在一边,而后命令百顺下去打水、前来清扫现场,待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您便同百顺一起,将少爷因呕血而脏污的外袍褪下,并让百顺将少爷的尸体投入了井中。姑爷,我说得可对?”
说到最后时,乔染秋已是神色严肃,定定看着徐文翰。
“证据呢?!”
“冤枉啊!”
话音刚落,乔染秋便听得徐文翰和百顺同时大声道。
只不过徐文翰是梗着脖子扬着头,冲着乔染秋怒目而视,而那小厮百顺,则是直接跪了下去,满眼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