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西北的乡村还带着料峭的春寒,风里夹杂着黄土的气息,吹过这片广袤又略显贫瘠的土地。
田里的麦苗刚返青,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是一群还没睡醒的孩子。
吴有成趿拉着一双破胶鞋,鞋面上裂开的口子像张开的嘴,呼呼往里灌着河风。
他每走一步,胶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艰辛。
这双鞋还是他前年去铜都市见世面的时候从一户人家的窗台上“捡”的,如今早已破旧不堪。
吴有成缩着脖子,双手插在沾满草木灰的棉袄袖子里,棉袄的领子磨得发亮,领口处还残留着一些不知何时沾上的污渍。
他左眼发红,像是被烟熏过一般,眼皮有些浮肿,眯缝着眼睛,给人一种狡黠又可怜的感觉。
乡政府大院的屋檐下,正往下滴着雨水,一滴一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吴有成故意把沾满草木灰的棉袄领子竖起来,仿佛这样能多些底气。
他老远就冲着传达室扯着嗓子喊:“老张头,苟乡长在不在?就说四社的吴有成有要紧事!”
那声音在空旷的大院里回荡,惊得屋檐下躲雨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
传达室里,老张头正坐在窗户跟前,就着微弱的亮光看一本破旧的《故事会》。
听到喊声,他放下书,慢悠悠地起身,透过窗户看到是吴有成,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句:“这吴有成又来干啥。”
但还是走到门口,打开窗户,探出头来说:“在呢在呢,你进去吧,不过别在乡长办公室闹腾。”
都是本村人,老张头可太了解吴有成的为人了,所以才会提醒一句。
吴有成咧嘴一笑,露出几颗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说:“知道啦老张,我还能不懂规矩嘛。”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朝着不远处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要晃悠一下。
苟奇志正在办公室拨弄着新配的牡丹牌收音机。
这台收音机是他托在县里工作的亲戚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花了不少钱。
自从上次在冯书记面前丢了脸,这台收音机就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脚还时不时地在办公桌上晃悠着。
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有些文件已经泛黄,边缘还卷了起来。
墙上挂着几幅锦旗,其中一幅“勤政为民”的锦旗,四个金字已经褪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听见敲门声,苟奇志下意识把脚从办公桌上收回来,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说:“进来。”
待看清推门进来的人是吴有成,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紧紧皱在一起,像两条扭在一起的蚯蚓。
“哎哟我的苟乡长!”
吴有成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干嚎,那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他一边嚎着,一边扑簌簌地抖动着身子,草木灰从衣领抖落在水磨石地面上,像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他往前走了几步,差点被地上的垃圾桶给绊倒,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子。
“您可得给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