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哭着说:“我的行李提包都在他这个混蛋的屋子里,我的行李刚放下,他都没容我喘口气……,就……,呜呜……燕燕姐,我想回家,呜呜……,我想回家……呜。”
张燕燕对丁超说:“去!你把她的行李都拿过来。”
丁超一点头赶紧就走,还没到门口,张燕燕又说:“小超,你给小萱订一张去上海的机票。”
王萱道:“就要今天的,多晚都行,夜航也行。”一提到夜航,她又想哭了。
张燕燕:“行!只要能走,多晚都行。”
王萱又道:“哪怕是转机也行。”这个时间转机就是双倍的夜航,她的痛又加了一份,不觉得悲哀又涌上心来。
张燕燕道:“对!你就按这个要求去办就行。”
丁超赶回家,这时朱妍早已不在,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他没有给朱妍通个电话,是他想回避朱妍,向王萱赎罪。
等丁超赶回宾馆客房时,王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在路上订的机票也被送到了客房。
张燕燕一见丁超拎着箱子赶来,忙对王萱道:“快把化妆袋拿出来,我帮你洗洗脸。”
王萱的眼睛和嘴巴都肿着,她的脸本来是干净清晰的工笔线描,现在则被她自己糟蹋得像是大泼墨,那五官只能靠观画者的艺术修养和生活经验才能看出个大概原貌,她面无表情默默地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她带来的礼物,吃的、玩的摊了一桌子。看着这些东西,她又掉下眼泪,她毅然地擦掉了泪水,然后拿出化妆袋,径直进了卫生间,张燕燕要跟进去,王萱已经将卫生间的门关上。送来的机票是当天晚上十一点的,还有三个小时起飞,直达上海,算是老天眷顾她,没有让她遭罪。一会儿,王萱从卫生间里出来,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自顾自地将东西一一放回行李箱里。
张燕燕有些莫名其妙道:“小萱,这钱是干什么的?”
画中人当然是不能说话的,再说王萱的嘴已经被哭肿了,只顾撅着就是不开口。
张燕燕数了数道:“小萱,这个机票还是我请客,你来到深圳我没有照料好你……,应该由我请客。”
王萱一挡将张燕燕手里的钞票挡了回去。
张燕燕硬要塞在王萱的提包里,王萱死死地捂住提包不松手,俩人争执了半天,王萱没有一点松口的表示,只有抵死抗争的决心,这种绝决,是一刀两断的意思,不给对方补偿歉意的机会,让对方的忏悔之意就像自己的悲痛一样深,终身不能原谅自己,以后他们摔了一跤、炒股赔了、被小偷光顾了或者孩子出了什么状况等等灾难,都会暗暗叫道“悔!当初伤了一个无辜的小妹妹的心,这是老天的报应啊,报应!”这一招儿最阴损,也是王萱迅速疗伤的法宝。
张燕燕一看拗不过王萱,只好又提请吃大餐的话,还是她请客,还是鲍鱼、鱼翅做主角轮番上阵,“可别放掉宰我的机会呦!”她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王萱还是一句话不说,穿上羽绒服,背上提包,拎着箱子谁也不打声招呼就走。
张燕燕一看惊叫道:“小萱,小傻子,你是忘了还是怎么了?桌上这一摊东西不拿了?……”说着话,王萱已经出了门,依然没有一句话。张燕燕和丁超只好收拾桌上的东西追出门外。
来到大厅,王萱径直往外走,张燕燕一把拉住她道:“王萱你等等,等等丁超退了房间,咱们一起走吧!有咱们吃饭的时间。”
王萱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站着,那原先像大泼墨的画慢慢退却了水份,变得皱巴巴,干巴巴。张燕燕这才松了手和丁超一起走向前台,等张燕燕回头一看不要紧,又不见了王萱,往大门一瞧,只见一位门童正在帮王萱将行李箱装进一辆出租车的后备箱里,张燕燕大叫一声:“小超,王萱上车了,快!你先办手续,我跟她一起走,你和我们保持联系,马上赶过来。”可是当张燕燕刚一出了大门,王萱已经不慌不忙地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张燕燕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在车上她给丁超打了电话,讲明情况,要他办完手续后,也打辆出租车跟过来。张燕燕眼见载着王萱的车往机场方向去了,又向丁超做了汇报。
而车上的王萱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想让父母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儿破绽,乘飞机这段时间正好是一个缓冲期。可是,街上的那些广告险些让她又流下眼泪,好容易才忍住了泪水。王萱和张燕燕前后脚赶到机场,张燕燕结完出租车的账,王萱已经来到了换牌处,等张燕燕赶到时,王萱已经办完了手续,行李也已经办好了托运手续,她肩上背着提包,一只胳膊上搭着那件浅粉色的鹅绒服,鹅绒服上的帽子沿边滚镶了一圈兔毛,那羽绒服就像长不大的孩子抱着的公仔。
张燕燕赶紧拉住王萱道:“小萱,你等等,小超马上就赶到了,他想见你。”
王萱一声不吭,任由张燕燕拉着不放,张燕燕不时地向大门口张望着,没话找话地说:“你这个小妹妹,也太性急了,饭还没吃吧!别把身体饿坏了,再说桌上的这些东西你就不要了吗?看你走得急,我都给你拎着呢。”
正说着,丁超风风火火地也赶到了,张燕燕远远地向他招手。一撒手,王萱就径直往安检处走去。张燕燕急得要上前拽王萱,可是此时,王萱的身子挺得像块僵硬的石头,张燕燕眼看着王萱走远了,丁超才赶到,张燕燕道:“赶紧拉住她,她还没吃饭呢!别让她饿坏了。快!小超你快点。”
丁超忙赶上前去,一把拉住王萱,很严厉地说:“你有什么气可以发泄在我的身上,是打是杀是剐随你的便,不要拿自己的身子赌气,走吧,去吃饭!”
王萱迟疑了一下,就被丁超拉走了。仨人来到机场餐厅,张燕燕拿着菜谱问王萱:“小萱妹妹,你想吃什么呢?”王萱一脸冷若冰霜不说话。
“丁超,你最知道小萱爱吃些什么?你最了解。”
“她最爱吃鱼,就点一道雪菜黄花鱼吧!她是上海人嘛!”
“好!就点雪菜鱼花鱼,这是小萱爱吃的,你不准吃哦!”
张燕燕又点了一个汤,一个梅菜扣肉,一个炒青菜。菜、汤、米饭都上来了,可是王萱就是不动筷子,一脸冷漠,丁超要给王萱夹块鱼,被张燕燕拦住了,她热情地给王萱添了一碗汤,又给她面前的那碗饭上夹了一块鱼,又要夹扣肉,丁超忙拦住道:“燕燕姐,小萱不爱吃肉。”
张燕燕道:“哦!我知道了,女孩子嘛总是要爱惜自己的身材。女为悦已者容嘛!对不?小萱妹妹。不爱吃肉,就给你夹块梅菜吧!我尝了,这里做的梅菜还算不错,是不是比你们上海人做的还要好些?不信你尝尝。”
张燕燕说到女为悦已容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把话说错了,明显地丁超已经不爱王萱。王萱倒是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眼不转,头不动,似乎是一尊超脱的观音像,俯看芸芸众生,而面前堆满了张丁二位施主供奉的物品。张燕燕因为要保持身材,最近学会了晚上不吃饭,可是为了引诱王萱,她一不小心吃过了量,在王萱面前又好像是灾民得到施主的救助,边吃边对这尊佛感恩戴德。
丁超急了道:“你这是怎么了,我说过了,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别对着燕燕姐,燕燕姐对你不簿吧?上次你来,人家又是请客,又是陪着你,你干吗这样对她?她没有得罪你吧?”
张燕燕拦住发怒的丁超说:“小超,不能这样对待小萱,人家是客人,到了深圳,就该咱们招待她,这是应该的。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还是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尤其艰难,任由张燕燕和丁超唱双簧、使苦肉计、互相吹捧、互相揭底儿、互相埋怨都不起任何作用,张燕燕已经让服务员将汤热了两次,汤又凉了两次,王萱还是一脸木然,就像眼前是两尊玻璃透明人。一直到大厅响起催促王萱登机的广播,丁超和张燕燕才慌了神,而此时王萱却从容不迫地挎上小提包,拿好那件羽绒服向安检处走去。过了安检,张燕燕突然想起手里拎着的王萱从行李箱中掏出来的东西,忙大喊道:“小萱,你的东西。”王萱慢慢抬起无神的双眼看了他们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一扭头,人就消失在安检深处。
王萱一进安检处,就直奔登机口,一切容不得她多想,飞机就起飞了,王萱的脑袋一直发晕,她闭上了眼睛,心想:终于离开了深圳,快回到上海吧!要过年了,希望明年是个好年景!马上能找到新爱,好填补丁超空出来的这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