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季十三讲完,姜如意惊讶之余,也着实有些佩服他的手段。不,这不仅仅是普通的经营手段,而是对人心的揣摩和利用,竟然如此游刃有余。
正有些晃神,季十三却凑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姜如意猛然回过神来,仓皇道:“那什么……珍珠粉,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卖?”
“不急不急,等火再旺一些。”季十三不紧不慢地笑道,顿了顿,“说起来,娘子可知,你方才和杜掌柜说的哪句话最得我心?”
姜如意仰头看他,不解其意,“哪句?”
“自然是‘我家相公’那一句,”季十三忽然低下头,凝视着她,笑意渐深,“虽然娘子已是妙语连珠,应对自如,可到底还是这四个字,最为悦耳动听。”
他身量极高,俯身间几乎将她全然笼罩在阴影中。
屋外依旧晚风阵阵,吹得树上枝叶沙沙作响,而屋内气氛却已变得有些不同。
在极近的距离里,季十三低头看着她,眉睫低垂,却遮不住眼底浓墨重彩的笑意。那笑意仿佛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将人深深吸引着,挪不开视线。
魔怔一般,姜如意一时间竟忘了回嘴,甚至连任何反应都给不出,只是瞪大了眼,怔怔地和他对视着。人动弹不得,心头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心跳如擂鼓般雀跃着,几乎要跃出胸腔。
将姜如意的反应收入眼底,季十三不仅未收敛,反而伸出手,缓缓抚上她的面颊。
姜如意的脸已如火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似乎明白,似乎畏惧……也似乎,有所期待。
然而季十三的手只在她发间轻轻滑过,便拿了开来。
他抬起手,弯着眉眼,将指尖上的一片碎屑亮给她看。姜如意一眼认出,那是一小片杏仁皮,定是自己在做太真红玉膏时,不慎沾到了头发上的。
她赶忙笑了笑,以求缓解气氛:“哈哈,原来是沾了杏仁皮啊,我还以为……”
说到一半,赶紧刹车,不能再说下去了!
偏偏季十三听得真切,笑问道:“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了!”姜如意明知他是故意的,却也无力还击,只得随意地扔下两句话,红着脸落荒而逃。
季十三站在原地,看着姜如意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轻声道:“小奸商,溜得还挺快……”
声音喃喃,如同自语,但嘴角却徐徐勾起带笑的弧度。话音落下后,更是哼着小曲儿,心情极好地离开了。
很快,前厅只留下关了大门却走不掉,只好被迫目睹了全过程的阿黄和小明。
小明看向阿黄,似懂非懂,“刚才……那也算是闺房情趣吗?”
阿黄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方,眼中闪烁着敬佩之意,“高手,十三哥当真是高手,看来我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有好一阵子,姜如意面对着季十三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到底为何,她却也说不清。只是那天夜里,自己和他近距离四目相对的种种情形,总是会冷不丁地从脑海中蹦出来,在眼前打转,扰得她一阵阵脸红心跳,意乱神烦。
而相较之下,另一个当事人却成了没事儿人,每日不是笑嘻嘻地和街坊们唠嗑,就是娘子前娘子后地同她打趣。几日下来,让姜如意也忍不住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也许那天晚上,他当真只是想帮她拿掉头发里的杏仁皮而已吧……
可这个答案不仅不能让她觉得高兴,反而隐隐觉得有些失落是怎么回事?
姜如意突然狠狠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的想法甩出脑海。她还要挣钱呢,哪儿能被这些东西绊住了手脚,总之,季十三是大混蛋就对了!
远远的,阿黄和小明眼瞅着姜如意心不在焉地趴在柜台上,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怒气冲天,十分不好惹的模样,便只敢在一旁探头探脑,低声议论。
阿黄蹙眉道:“掌柜的这几日好像丢了魂儿似的,竟然连账本都不爱看了,这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啊!莫不是生了什么病?”
“说起来,我前日听几个客人谈论起,说凡是女子,生来便会得一种病,即每个月都有几日会变得十分暴躁,喜怒无常,谁惹谁倒霉。这病无药可医,只能等每个月的那几天过了,由她自然好转,咱们掌柜……不会也是如此吧?”小明想起什么,用胳膊肘捅捅阿黄,“阿黄,你见多识广,知道这病叫啥吗?”
阿黄闻言,脸微不可察地红了红,很快又跳起来敲他的脑袋,道:“瞎猜什么呢,那、那如何算得了病?!”
小明眼睛一亮,“听你这语气,定是知道这种病了?叫啥叫啥,快告诉我!”
“不知道,没听过,别问我!”阿黄嫌弃地扒拉他。
二人正拉拉扯扯之际,冷不丁身后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家掌柜这病,我兴许知道叫什么。”
一回头,见来者正是季十三。他摇着手中那把简陋的折扇,笑得如沐春风,怎么看怎么是心情好到了极点。
听季十三如此说,求知欲很强的小明立刻凑上去,问:“十三哥,还是你好,快告诉我吧!”
季十三目光稍稍远错,望向柜台处辗转不定的那个身影,笑意徐徐蔓延至眼底最深处。
“我猜叫……相思病。”微一侧头,他轻声留下这句话,便一展折扇,笑容满满地朝着柜台走去。
姜如意正支着脑袋发呆,却见摊开的账本上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惊得立刻站直了身子。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心虚,便又清了清嗓子,强行摆回原来的姿势。
季十三看在眼中,却不点破,只笑道:“上个月的账,可还让娘子满意?”
姜如意刚才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只好清清嗓子,哼唧道:“那个……马马虎虎吧!白送了那么多东西出去,不亏本就不错了!”
“娘子说的是,咱们这不也是放长线钓大鱼吗?这几日,来找我打听珍珠粉的人可是一波接一波的,应接不暇,虽然我机智聪明,都轻轻松松地敷衍过去了,可也着实辛苦得紧哪,”季十三也趴上柜台,没脸没皮地看着她笑,“却不知事成之后,娘子打算如何奖励我?”
这几日里,姜如意没事也常来前厅转悠,故而对于季十三说的情况也有所耳闻。
如今那一箱珍珠粉,在武陵城中可算是出了名了。城中男女老少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便是议论它的去向,以及猜测姜记脂粉铺到底为什么不拿出来卖。
猜测的版本多到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