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冷笑道:“不是我说的,不是,我是要杀掉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祸患,她才想着离开。她的心肠太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被人一说,她就信了。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会被你父亲那个恶心的东西糟蹋,生下你这个野种?那些年你就是活在我心里的一根刺……”他恶狠狠望着胡霜:“你知道吗?再次见到她我有多么开心,就是你这个野种,横插在我们中间。”皇帝的语气变得低缓,嘴唇慢慢变紫,胡霜知道,如果不是在这冰室里,如果是外面那种气温,眼前这个人恐怕早就死掉了。
“……我多盼着她给我生个孩子,我们重新开始,这样,我也可以容你,可是她不愿意,我等了十年她都不愿意……结果却让我知道了她居然在挖地道。”
胡霜试探道:“你是怎么知道她在挖地道的?”
皇帝诡异一笑:“哈哈哈,不重要,你知道这十几年朕是如何熬过来的吗?哈哈哈哈……我先走一步,如果她去了,我们便团圆,如果她还活着,我便等她,你帮我告诉她。”言毕,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胡霜杀了这人,心里却不快活,闷闷地很想哭,细细回想,那到底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母亲的呢?
巫蛊娃娃,是送给了云齐,当年如果不是皇帝告诉母亲父亲已死,那会是谁呢?母亲前一天还好好的。对了,那天早上曾经来了个人,是谁呢?
胡霜轻轻拍开冰棺,那冰棺下的石板竟是薄薄一层火焕纸所绘的瘴目把戏,因为做得实在逼真,又被冰块冻硬,以至于难以分辨,下面便是坑洞,中间睡着一个白发女子,神态安详,只是头发看上去毫无营养,泛着黄色,整个人苍白而瘦削,正是白后。
胡霜凝神打量着白后,眼中噙泪,却在此时听到甬道里有响动。
胡霜飞快地回头,却是肖朝晖。
肖朝晖看了一眼死去的皇帝:“解药喂给她了吗?大概还有多久可以醒?”
胡霜号了一下母亲的脉搏,担忧道:“嗯,她这些年实在折损太过严重,醒不醒得过来都是问题。”
肖朝晖点点头,神情有几分激动:“外面我已经处理好了,你竹夏姑姑前两日已经从秋水宫逃脱,我们还见了一面,现在已经和天师团聚了。你不用担心。”
胡霜受的伤颇重,整个人发着抖:“父亲,你知道当年皇帝是怎么知道母亲在挖地道的吗?又是谁告诉她你已经死去?”
肖朝晖看着她道:“我问过竹夏,她说白银当日入岐阳宫之前,崔妃宫里的王世曾来过,专程告诉她我的死讯。”
“巫蛊娃娃又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当时在宫殿外面,模模糊糊听到什么红土黄土,当年关键并不在于那个娃娃,而是娃娃身上被人特意撒上了泥土,皇帝看到那泥土,便会意,从而查出你母亲从椒房殿下方挖地道的事情。”
娃娃是送给云齐的,所以,这一切呼之欲出,是崔妃。
胡霜道:“我要杀了她。”
胡葵道:“我们终于一家团圆,还是先出去为妙。复仇的事情稍后再说。”一手揽过胡霜,一手抱住白后向外面去了。
岐阳宫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件,却没有人知道,因为火灾,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秋水宫。
秋水宫是大昱冷宫中极其不起眼的一座宫殿,然而它的本质却并不那样普通,因为这里关押的人是曾经的白皇后,在皇宫中最受圣宠的女人。关押方式也十分奇特,别的妃子被废后顶多禁足,皇帝却命人把白后用铁链拴在水里,且派了大内第一高手杳无踪来看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关押的是什么江洋大盗或是猛禽怪兽,哪里会想到是白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当时大家认为皇帝此举只是泄愤,白后恐怕活不过几个月了,谁知白后竟然悄无声息地一直活到了现在,若不是今夜这场大火,没有人还会注意到这个早已不再风光的女子。
云齐到达秋水宫时,火早已灭了,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淡淡臭味,宫室里面被围了起来,外面站了满地的守卫和一圈虎贲军。
云齐走过来,赵怀风及校尉李如渠和王赟等一干人等忙和他见礼:“王爷!”
云齐点点头:“情况如何?”白后曾经是他的养母,他看上去颇为严肃的脸上有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痛。
赵怀风脸庞上的那两道浓眉纠缠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为难。
一旁的王赟道:“王爷,敢问,这废后可是会武功?”
云齐摇头:“据本王所知,她是没有武功的,但是她因巫蛊祸乱而被废,又在西南生活过,可能会些别的旁门左道也说不定。”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事实也顺便将自己和废后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云齐望着王赟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事的是白后吗?这里着火可是因为有什么人出没?”
王赟摇头:“死的不是废后,是杳无踪,杀人的手法没见过,很利落,且不是宫里高手的做派。至于废后,她不见了。”
云齐似乎并不怎么惊讶,或者说,发生的这些,同他心里一直以来的一种猜想不谋而合,为什么胡霜和当年的灼灼如此神似,如果她就是灼灼,她最终的目的是救秋水宫的白后,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帮助他寻找解药?难道她还对他念着旧情?
“你是说,可能是刚刚外面的高手进到这秋水宫,杀掉杳无踪,带走废后?”云齐平静问道。
李如渠打断道:“不,殿下误会了。”
“哦?”
“不是刚刚,这里只是因为适才着了火才引发了人关注,属下们查探了这秋水宫,这杳无踪的尸体已经发胀发臭,恐怕被杀已经有一阵子了。”
赵怀风看云齐面色不虞,连忙用话语找补:“属下已经派了人搜索皇宫各处,还不曾有什么线索,偌大的皇宫守备森严,且不知这人是如何进来的,遑论出去,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齐点点头:“皇上很重视这个案子,先带我看看现场和杳无踪的尸体。”
几个士兵在前面打着灯笼,云齐走入了逼仄的水牢。
“因为风向是西风,着火的主要是秋水宫另一侧偏殿主殿以及相邻的冷宫。当年为了保持秋水宫的私密性,这附近一圈的宫殿都没有住人,所以今日火势虽大,却也无人受伤。目前猜测起火原因是这杀人的贼寇想要以纵火来掩盖罪行,殊不知却不懂风向,弄巧成拙,这现场保护得好好的,倒是把相邻的宫室烧了个干净。”
云齐一边看着四周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现场,一边听着王赟的讲解:“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吗?凶手是否留下什么线索?”
几名虎贲军将领俱皱眉摇头:“不曾。”
云齐:“下令传这附近的守备,查问五日内是否见到可疑人出现,不,将五日内在这附近出现过的所有人的名单交来。差人去内务府,查阅一年来所有的失窃案卷宗,速速前去,即刻来报。”
“是!”
“增派人手,查遍皇宫每个角落,若有可疑人士,立即来报!”
“是!”
云齐又问道:“尸体验得如何?”
“已经传了刑部在册的仵作,只是这夜已深沉,还在路上,当是快要到了。是否要差人去催?”
云齐:“不必催促。”
自顾自向秋水宫偏殿走去,赵怀风等一干人等慌忙跟去,许是因为这里是水牢,十分潮湿,并没有被火烧掉多少,中间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桩子,此时上面正捆绑着一个巨大的身躯,那人双臂被锈迹斑斑的刑具缠绕,露出水面的胸前,豆绿色的衣料上殷红一片,一双铜铃大眼瞪得直直的,也不知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这是?”
“属下不敢贸然破坏现场,已经差人来辨认过,这木桩上所系之人确系杳无踪无疑。”
云齐停顿片刻,打量着杳无踪软塌的手臂上缠绕的锁链,锁头有明显的断痕,应当是事后随意缠绕上去的。
“把他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