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一番话很快随着吃饭的人散开传遍整个林峡谷。
不少人醍醐灌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课本上的知识在这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群众的力量。
是他们每一个认真上课工作的人构建了新的社会和秩序,巡逻队强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力强,而是强在背后的支持和拥护。
陈忘祖嘀嘀咕咕道:“这不就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那套话。”
陈三娘轻声道:“还是不一样的,出发的视角不一样,这是站在劳动人民的立场,不谈礼法,讲实实在在的贡献。”
一旁闭目养神的陈举人忽然开口对陈秀才阴阳怪气道:“你的一双好儿女倒是融入得快,再过几年怕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正在琢磨三娘话里意思的陈秀才一愣,回过神来连忙打圆场:“大哥,你今天干活累着了吧,快进我屋休息一会儿。”
前段时间林峡谷猛然多了五百号人,宿舍一时周转不开,人数又加到了二十几人,条件更加艰苦了。
陈举人每天晚上和二十几人挤在一间木头房里,忍受着聒噪和各种汗酸味,失眠多梦,根本就睡不好,还要面临繁重的劳动和考试压力,是逮着机会就来陈秀才的小院休息。
要不然他都怕自己突然在地里晕过去。
若不是宿舍每天晚上都要点名,陈举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床铺都搬过来。
他下意识甩了甩袖子,但忘记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甩了个寂寞,恼羞成怒一掌拍在桌面上,自持身份也不直接对陈三娘两个小孩子训斥,而是逮着陈秀才说教。
“忠良,子不教,父之过,三娘我就不多说了,迟早要嫁出去的,自有婆家去教,可耀祖可是我们陈家的血脉,是你的独子,你怎可放任他出去外面自立门户,这叫什么个事,还有他的名字,忘祖!”
陈举人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那妖怪简直害人!”
陈忘祖撇撇嘴,又不敢顶撞长辈,偷偷冲三娘挤眉弄眼。
陈三娘慢吞吞看着她的书。
“大哥,以后这话你就不要说了,万一被人听到可怎么办哦。”陈秀才面上愁苦,忍不住抓了抓头痛欲裂的脑袋。
“我就说!我问心无愧!”陈举人也来了脾气。
陈秀才抹了把脸,自己亲哥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哄着顺着了。
他绞尽脑汁搭了新的台阶:“大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这也是为了保住我们老陈家的荣耀和未来,三娘成绩好,受重用,以后让她招个上门女婿,把血脉给传下去,耀祖呢,也不差,但房子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让他出去先占间房又怎么了。”
他语重心长:“学什么,念什么不重要,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老陈家的未来啊。”
陈举人微微皱眉,冷冷哼了一声:“我看他们一个个乐不思蜀,怕是早就忘了陈家,恨不得去姓了那林!”
“怎会怎会,三娘和耀祖一直都很尊重您这个大伯。”陈秀才话赶话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慢慢领悟了过来。
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心里有一个不得了的猜测。
他欲言又止,没有再往下递台阶。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陈忘祖看看这个,又偷偷瞄了瞄那个,揉着脑袋心想,明天食堂早餐供应什么…
陈举人等了又等,迟迟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终于耐不住自己开口了。
先若无其事地咳嗽一声,手指点了点桌面:“你们是第一批来此的人,那些个管事的都认识吧?找找门路,给老夫换一个轻快的差事,我这一把年纪头昏眼花,再干下去怕是要折寿。”
他抓住陈秀才的手开始诉苦,说自己这些年为了科举头悬梁锥刺股,早起贪黑二十几年才艰难考了一个举人的功名,光耀门楣,庇护家小,身上落了一堆毛病。
句句都是贡献,字字都是指责。
陈秀才忆起往事也是潸然泪下,心中酸楚,他隐约记得幼时大哥还未考取功名的时候,日子也过得颇为艰难,是大哥考上了功名,撑起了整个陈家,为他遮风避雨,处处关照。
而如今大哥落魄至此,甚至不惜舍下兄长的脸面来求他办事。
陈秀才实在无法说一个不字。
他努了努嘴,正要点头应下,陈三娘冷不伶仃开口:“第三批房子在建了。”
每次分房都是举报的高潮。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眼看就要达成目的的陈举人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去打陈三娘。
啪!
陈三娘的书掉在地上,她抬头去看挡在身前的父亲,那背影一瞬间仿佛又变得高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