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像我们这种离皇权太近,知道太多皇家秘辛的人,注定无法平安终老。新皇登基后,我们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出宫守陵,否则便是殉葬死无全尸。就算侥幸压对了新皇,曾为新皇出力做事立过功劳,那也不过是多了一段苟延残喘的日子罢了。
新皇登基后,我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那些陪伴新皇长大的宫人,永远得不到重用,只能逐渐被边缘化,被遗忘。或受尽欺凌老死宫中,或在某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被赐死。
更何况,师父对我有大恩,若不是他,我早就死在这吃人的深宫之中。此般恩情,我又岂能辜负和背叛。
既然注定了结局如此,那我宁愿拼尽全力,赌上一切,去换取我此生最重要的。
所幸,若是你看到了这封信,那我便成功了。
银茶,请你一定一定,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阿宁绝笔”
读完信,我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慌乱的打开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的,是一方淡绿色的手绢,上面还绣着白色的山茶花。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
他带我去看满山的梅花,说我一定会喜欢,
他带我去吃各种陷的包子,还说香菇陷儿的最好吃,
他送我白色山茶花的云锦裙子,
他说,你怎么喜欢上荷花了,
他说,你怎么会喜欢吃甜的,
……
我拿起手帕,痴痴的看着,泪流满面。我凄凉一笑,我脸上挂满了眼泪,却笑出了声,我的笑声越来越大,我笑弯了腰,笑的蹲下了身,笑声里带着哭腔,笑容里盛着眼泪,似癫似狂。
原来,从始至终,我不过是替身而已,我只不过是个寄居在他爱的人身体里的一缕幽魂,却自以为是的将他的爱看做是对我,妄图将他的爱占为己有。
到此刻,我才终于看清,他爱的人一直是许银茶,不是曾甜甜。
小山看着癫狂的我,十分担忧的看着我,
“师娘,你……”
“别叫我师娘,我不是你师娘。”
“啊?不是你是谁啊?”
我看着小山,凄然一笑,一字一句的说,
“是,许银茶。”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十年,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小山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
我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他走进来,
“干娘,东西都准备好了,孩子们也都等着了,咱们出发吧。”
我听了,嗯了一声,让他扶着起了身,来到院外,小山收养的两个儿子都带着自己的媳妇儿恭敬的站在门口,他们身前的四个孩子却不似他们,看到我都亲热的来拉我的衣摆,围着我叫太奶奶。
这四个孩子,两个是老大的一儿一女,两个是老二的一儿一女。
我笑着逗了逗几个孩子,对小山说,
“好了,出发吧。”
两个媳妇忙上前看好孩子,然后,我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城外,半山腰处,松柏木下,一座石砌的坟茔立在那里。
墓碑上刻着,刘予宁,刘许氏之墓。
这是我多年前为他们二人立的衣冠冢,里面却仅仅只有一方手绢。
原本小山不解且极力反对,却依旧拗不过我。
祭拜完后,我让其他人都离开,自己独自站在墓前沉思。
突然,衣角被一个小小的手掌扯了扯,我低头一看,是老二的小女儿,我伸手拉住她,她的小手指着墓碑问道,
“太奶奶,爷爷说这里面的是对我们很重要的人,要我们从小记得,你知道是谁吗?”
我看着墓碑,目光沉静悠长,良久,我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他们,是我的恩人。”
三年后,我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小山也一把年纪,却还固执的守在我床前。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没多少时间了。
这一天,我趁着精神好,叫住小山,
“你可还记得我的遗愿?”
小山点点头,
“记得。”
“好,那你说来听听。”
“遗体穿上白茶云锦裙子葬入合葬墓,一百米开外的云舒墓旁,立一个衣冠冢,墓里放置翡翠荷花簪,墓碑上刻,甜甜之墓。”
我点点头,满意的笑了。
两天后,在小山和孩子们的陪伴下,我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枚翡翠荷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