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第一门155加农炮发出震天怒吼。
炮口制退器喷出的烈焰将整片山坡照得如同白昼,炽热的气浪掀起的尘土扑簌簌落在指挥部的窗棂上,细小的沙粒在玻璃上敲出密集的脆响。
王泽松开拉火绳,炮绳在他掌心留下几道红痕。
他顾不得擦拭脸上的火药残渣,立即凑到观测镜前。透过弥漫的硝烟,能看到炮弹划破夜空的尾迹,像一道燃烧的流星。
“命中公路北侧250米!”侦查员很快传回了数据。
胡为民一把抓过话筒,手背上青筋暴起:“调整坐标,加农炮三发急速射!”
他转头对刚拉完炮绳的王泽解释道,嘴角沾着的火药灰随着说话簌簌落下:“虽然夜间精度差,但覆盖射击总能蒙中几发。”
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被硝烟熏得通红的眼睛。
王泽点点头,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又一发炮弹推入炮膛时,黄铜弹壳与钢制炮闩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预备——”胡为民的吼声在炮位上回荡。所有炮手放开耳朵,同时张大嘴巴——这是王泽教他们减轻炮击冲击的小技巧。
“放!”
八门155加农炮同时怒吼的瞬间,大地剧烈震颤。
王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冲击波掀起的气浪将军帽直接掀飞。
远处鬼子的行军路线上,突然绽放出八朵橘红色的火球,爆炸的闪光将方圆数里照得亮如白昼。
首发炮弹试射的时候,走在队伍中的助川静二大佐正指挥部队前进,他的白手套还保持着指挥手势。
突然,远处落下的高爆弹轰然爆炸,爆炸的强光将他的白手套映成了诡异的橙红色。
他胯下的战马“白云”惊得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马嚼子上的铁环哗啦作响,在爆炸的间隙中格外刺耳。
“炮击!注意隐蔽——”
助川的吼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中。
他下意识勒紧缰绳,“白云”的前蹄重重落下,月光下,能看清战马因惊恐而暴突的眼球,和嘴角渗出的血沫——那是咬破马嚼子时留下的。
那发155mm炮弹落在公路北侧250米处的荒地里,爆炸的冲击波掀起漫天尘土。
热浪裹挟着硝烟猛然扑来,助川的军服在狂风中猎猎翻飞。飞溅的碎石如霰弹般呼啸而过,在他笔挺的制服上撕开几道细长的裂口。
“八嘎!我们被发现了!这是试射!全军加速前进!”助川抽出军刀,刀尖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弧。
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变调,喉结在紧绷的领口上下滚动。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士兵们被硝烟呛得喘不过气。
最前方的横山少佐从坦克炮塔探出半个身子,九四式坦克的观察镜反射着远处的火光。
他一把扯下白手套,露出满是老茧的右手:“八嘎!八路大晚上的开炮,是炮弹多得没地使了吗?”
坦克发动机发出垂死般的轰鸣,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雾。
没给鬼子太多时间,加农炮的三发齐射接踵而至,炮弹落点散布极大。
一发偏离公路近百米的炮弹在野地里炸出直径十米的弹坑,掀起的石块像炮弹般砸倒了几个外围的辎重兵。
二等兵鸣人被一块飞来的石块砸中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跪在地上咳出带血的唾沫,却看见自己的钢盔滚进了弹坑,里面还装着未婚妻的照片。
“妈妈…妈妈…”一个新兵蜷缩在路边,双手抱头喃喃自语,绑腿已经尿湿了一大片。
他身边的伍长狠狠踹了他一脚,却因为动作太大被飞溅的碎石击中钢盔,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散开!快散开!”中队长挥舞着军刀,刀刃在炮火中忽明忽暗。
他的命令反而让队伍更加混乱,几个士兵慌不择路地撞在一起,三八式步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又一发炮弹落在辎重队附近,受惊的骡马挣脱缰绳径直冲进行军队伍,撞飞了三四个士兵,马蹄踏在某个倒霉鬼的肚子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医护兵!医护兵在哪?”有人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可医护兵早被气浪掀到了路边的水沟里,医药箱散落一地,绷带被夜风吹得四处飘舞,像招魂的白幡。
熊谷中佐的炮兵大队更是乱成一团。一门150榴弹炮的炮班全体扑倒在泥地里,任由珍贵的火炮歪倒在路边。
观测员死死抱着测距仪,像抱着救命稻草,完全没注意到镜片已经碎裂。
“八嘎!都给我起来!”熊谷抽出军刀,刀尖却在不停颤抖。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震得他单膝跪地。
留意到远处的炮火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助川静二猛地勒住缰绳,在炮火闪烁的间隙中,他看见十几个士兵像受惊的野兔般四散奔逃。
他们慌不择路地冲向路边山坡,钢盔带子松散地拍打着面颊,在硝烟中发出&34;啪啪&34;的脆响。
一个瘦小的新兵被弹坑边缘的碎石绊倒,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
他的钢盔“咣当”一声滚落,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最终停在了一具焦黑的尸体旁。
“要往边上跑!没用!助川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军刀在炮火映照下划出一道颤抖的银光。刀身上的血槽反射着爆炸的火光,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34;加速通过炮击区!保持队形!&34;他嘶声怒吼,话音未落便被新一轮的爆炸声吞没。
前方的坦克中队此时被迫减速。横山少佐透过观察窗,他看见前面的步兵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一个满脸是血的军曹正拼命拽着两个吓傻的新兵,三个人在坦克前方跌跌撞撞,像喝醉酒的傀儡。
“轰!”
一发炮弹落在坦克前方五十米处,冲击波震得车体嗡嗡作响。
横山少佐的脑袋狠狠撞在炮塔内壁上,钢盔带勒进下巴的肉里。
“八嘎!”横山狠狠踹了驾驶员座椅一脚,装甲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的军靴尖沾上了驾驶员的血——刚才那发近失弹震碎了驾驶员的鼻梁。“直接碾过去!”
他冲着通话管咆哮,声音在金属管道里扭曲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