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会不会……”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话没说完,就哽咽住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怀中婴儿蜡黄的小脸上。
婴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悲伤,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不会的!不会的!”阿伊莎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她死死盯着说话的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啊!他们怎么敢……佛祖不会看着的!不会的!”然而,她抱着弟弟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得更紧,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破旧的棉袄里。
栅栏外那些士兵手中闪亮的刀枪,像毒蛇的信子,一下下舔舐着她紧绷的神经。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栅栏内每一个人的意志。
死亡的阴影,在绝望的等待中,变得越来越浓重,几乎要将这小小的洛阳村彻底吞噬。
冬日的太阳,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白铁盘子,悬在灰蒙蒙的天幕正中。
惨白的光线毫无暖意,只是冷冷地照亮着洱海之滨这巨大的人间囚笼。
栅栏外,清军的调动突然变得频繁而紧张。
原本只是肃立警戒的士兵队列开始移动,伴随着低沉的口令声和金属甲胄摩擦碰撞的铿锵声响。
一队队手持长矛、腰挎大刀的步兵跑步进入预设的包围位置,在栅栏外围形成更加厚实、更加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散漫,而是紧握着武器,眼神锐利地盯住栅栏内拥挤的人群,如同猎人盯住了陷阱中的猎物。
在他们身后,更多手持火铳的士兵被调集上来,黑洞洞的铳口指向天空,又缓缓下压,最终平端,遥遥对准了村子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那是引火绳燃烧发出的独特气息,混合着肃杀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
人群开始骚动。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危险临近的极致恐惧,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了整个洛阳村。
压抑的哭泣声陡然拔高,变成了绝望的嚎啕。
婴儿尖锐的啼哭此起彼伏。人们互相推挤着,本能地向村子的中心、向那些低矮的土屋后面退缩,试图寻找一点点可怜的遮蔽,哪怕只是一堵薄墙。
咒骂声、祈祷声、呼喊亲人名字的声音……各种绝望的声浪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喧嚣。
“他们要干什么?!”
“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是叛匪!”
“阿妈!阿妈你在哪?!”
“真主啊!救救我们吧!”
阿伊莎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一把将弟弟小石头死死按在自己怀里,用身体和手臂把他整个包裹住,然后奋力地、不顾一切地向身后那堵坚实的土墙根部挤去。
她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是在混乱拥挤的人堆里挤开一条缝隙,带着弟弟缩到了墙角最深处。
这里相对凹陷,又靠着墙根,头顶还有一点从旁边倒塌的柴棚伸出的、布满灰尘的茅草檐子。
她抓起地上冰冷的泥土和枯草,拼命地往自己和弟弟身上抹,试图掩盖他们活人的气息和衣服的颜色。
泥土的腥气和枯草的腐败味钻进鼻孔。
“石头,别出声!千万别出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阿伊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
她一边用沾满泥土的手死死捂住弟弟的嘴巴,一边用身体把他紧紧地压在墙角和自己之间。
小石头在她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小脸憋得青紫,泪水混合着泥土糊了满脸,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睁着那双充满极致惊恐的大眼睛。
就在这片绝望的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炸裂的巨响,猛地从村子东侧、靠近洱海的方向传来!
那是清军架设的“大将军炮”!炮口喷出的巨大火焰和浓烟瞬间吞噬了炮位附近的景象。
沉重的炮弹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撕裂冰冷的空气,狠狠地砸进了洛阳村外围拥挤的人群之中!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紧接着,是血肉之躯被钢铁巨力瞬间撕碎、碾烂的可怕声音!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粉碎的脆响、内脏破裂的噗嗤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合奏!
炮弹落点中心,一个巨大的、由残肢断臂、破碎内脏和喷溅的鲜血瞬间形成的“血坑”出现了!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向四周猛烈扩散!离得稍近的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稻草人,惨叫着被抛向空中,又重重摔落,肢体扭曲成怪异的角度。
稍远一些的,被飞溅的骨茬和内脏碎片击中,惨叫着倒下。
这声炮响,如同吹响了地狱的号角!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轰然爆发!栅栏外,早已蓄势待发的清军士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刀枪,凶狠地撞开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质栅栏!
杀戮,开始了!
不再是战斗,而是赤裸裸的、高效率的屠杀!
冲在最前面的清军长矛手,平端着丈余长的长矛,组成密集如林的死亡阵列,如同巨大的铁梳子,冷酷而精准地向前推进!
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机械地、整齐划一地向前刺出!
“噗!噗!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