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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春神湖脚踏黄龙 襄樊城万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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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抬头看不到楼中人,楼中人却可低头看见徐凤年。

楼中人身材修长,身穿普通道袍,脚踏麻鞋,道髻别木簪,手挽拂尘。钓鱼台顶楼是禁地,有数位龙虎山德高望重的老道士驻守,便是靖安王都不得入内,当年大天师离城时明言非天师府真人不可踏足。

若是去天师府砸过场子的东西小姑娘与南北小和尚在,便会认出这位道士,是领着他们走入天师府内院的那位,正是他用白尾拂尘挡下了天师府那位倨傲黄紫道士的一招,还亲自引见了白莲先生。

这位龙虎山上的外姓小天师姓齐,与大真人齐玄帧同姓,与龙虎山一位先代祖师爷同貌。

手持拂尘,被掌天下道教的国师称赞“太公坐昆仑”。

他下龙虎山后,种种传说如滚雪球一般,仿佛全天下都在赞誉,但他无动于衷,因为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对他而言,那些大道理,连大多数人听都听不懂的东西,都不是道理。世间兄弟相亲,子女孝顺,夫妻恩爱,便是道理。那些大学问,只是在书堆典籍里较劲的学问,都不是学问。老农辛勤耕种,小贩讨价还价,商贾日夜逐利,便是学问。他自认道根浅陋,故而不求天道,只想以武道入世济世,下山只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入襄樊,师父闭关前说天符会烧,他想亲眼确认;再就是去一趟武当,去确定那位年轻掌教能否真的肩扛天道,至于如何判定,很简单,手中拂尘可作剑,杀得掉,便是假的,杀不了,便是真的。

他转身望着那张以一根朱绳接天地的天符,皱了皱眉头。

天符在摇晃。

徐凤年眯起眼睛,望见城门中走出一位奇怪女子。

她头顶剃尽三万三千烦恼丝。

穿着一袭雪白僧衣,手腕上以一条白蛇当绳咬住一枚白壶。

赤脚,一双玉足却不惹纤毫尘埃。

她轻灵地走上吊桥。襄樊城门外鬼气重,如大雪铺天盖地,唯独她好似一尊观自在菩萨,超度众生。

钓鱼台中,天符燃烧成灰。

“万鬼出城。”

天师府道士叹息一声:“龙虎山输了,烂陀山赢了。”

白衫、白蛇、白壶的女子肌肤胜雪,这样一位仙佛女子从襄樊鬼门走出,徐凤年缰绳所牵骏马低头长嘶,马蹄使劲捶打地面,不仅是这头牲口,马队皆是如此。

徐凤年脚下那对幼夔也都鳞甲竖起,通体猩红,面孔狰狞,似乎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浊物。

徐凤年张目望去,不知神仙还是凡人的女子走上吊桥,护城河中不见有人踩踏,却顷刻间水波汹涌,翻滚如沸,好似千军万马而过。

老剑神李淳罡出凉州以后,头回露出凝重神情,脚步轻点,掠至徐凤年与姜泥身前,站在吊桥这一端,与那女子针锋相对,遥遥相望。

白衣观音依然前行,行至吊桥中间,老剑神独臂伸手,摘下匕首神符,两两对峙,不见吊桥上她如何动作,只看到护城河猛然炸锅,众人所见景象的镜像扭曲起来,只剩下白衣观音清晰独立。

徐凤年终于看清那女子仿若笼罩于千重雪山后的绝美面孔,愕然惊呆,女子如画,他知道她是谁了。

当初自称从烂陀山而来的龙守僧人说要带他去西域,这红衣袈裟大和尚伸手是禅,很是出尘,所以徐凤年特意上了听潮亭,翻阅秘典。眼前女菩萨便是佛门人物谱高居探花的密宗红教上师,一大串头衔:大慈法王、补处菩萨、六珠上师……四十几岁的老女人了,徐凤年本以为早已人老珠黄,即便驻颜有术,也不会青春纯澈到哪里去。可眼前女子除去身高过于高了点,容颜与二十岁女子无异,眉目慈悲,额心天生一点红痣。徐凤年心想早知这位烂陀山女法王如此明艳动人,大可以讨价还价一番,双修?没问题啊,只要上师肯出西域,凉州风土总比贫寒西域强些,拥有金山银山的世子殿下还缺一张锦被大床?

这个俗不可耐的遐想念头一闪而逝,徐凤年正了正心神,与李淳罡并肩而立,轻声道:“此人是烂陀山女法王,被称作六珠菩萨,据说身具观自在上师、愤花王上师、忿怒金刚上师等变身法相,打得过?”

老剑神独臂拿神符,一脸笑眯眯,若非知道羊皮裘老头的身份,否则真要误以为是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在拦路劫色。李淳罡低头一吐,凝意成神的通玄本事,竟吐出一口徐凤年肉眼可见的青色罡气,包裹住那把价值连城的神符,在夜幕中光彩流溢。

老头儿轻声道:“烂陀山的和尚号称‘打不死’,当初符将红甲人与一个持杵的老家伙斗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敲死对方。一品中的金刚境,便出自释门,老夫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是金刚不败之体,不过跟一个后辈女娃娃斗剑,胜之不武。”

唯恐天下不乱的徐凤年一肚子坏水道:“老剑神只是拎了一把匕首,已经算是保留实力,不算欺负后辈。”

老头儿用斗鸡眼斜瞥了一下不求息事宁人只求旁观酣战的世子殿下,嘴角扯了扯,并不介意,世人练剑练不出个名堂,便是由于做不到一剑破万法,与人对剑,怕这怕那,怕得最终丢了剑道本心。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心无旁骛,如何使得出一手好剑?李淳罡对于徐凤年那些小肚鸡肠,一直不乐意上心,出北凉到青州再到襄樊,这一路他何尝不是在观察这位金玉其外的北凉王世子?

得出的结论竟是这小子武道天赋颇为不俗,心性坚毅近无情,可惜习武终究是迟了些,否则在而立之年前未必成为不了曹官子之流。那尊白衣观音向前再走一步,李淳罡便要一袖青龙而出了。可就是只差一步,她停在吊桥上,不是与潜在的敌人老剑神对视,而是望向正慢慢后退的徐凤年。

她抬手。

名中有剑罡的老剑神手上神符如青蛇,罡气如青蛇吐芯,一股青气喷薄而出,整只独臂被青气萦绕。

可这位生自天竺帝王家、长自烂陀山的女性法王只是抬手提壶,揭开壶塞,喝了口酒,酒气不输老剑神的罡气,以至于整座吊桥上都芬芳弥漫,那条小白蛇缠住她的白玉手臂,这一幕诡谲至极。

这位六珠菩萨轻轻望了一眼徐凤年。

只是一眼,徐凤年体内一身大黄庭翻涌如潮水,没来由喷出一口鲜血,看得身后几位扈从触目惊心,正要上前护驾,被徐凤年摇手阻止,一口血吐出,徐凤年胸内不闷反清,二重上三重?再看几眼岂不是就要大黄庭尽在我身?

她果真再度看来,正当徐凤年目瞪口呆时,老剑神皱眉一下,轻喝一声,一抹青罡现桥上,似乎斩断了无形的丝缕气机,对徐凤年怒目道:“小子不知死活,给了点甜头就真以为她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了?!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

白衣观音微微摇了摇头,收起酒壶,默默前行。

“小子,你与姜丫头后撤。”老剑神说完一跺脚,以脚掌为中心尘土泛起,波纹跌宕,震耳欲聋,徐凤年拉住姜泥飘向后方。

白衫无垢的女法王无视老剑神一脚踏出的无形剑气,赤脚前行。

就在剑气即将抵身时,桥上老剑神与白衣观音之间出现一位穿红袈裟的大和尚,神情木讷,堪堪挡下这一圈圈沛然剑气,只见他身上袈裟飘荡,身形屹立不倒。徐凤年悄悄叹气一声,这个曾说过可等三十一年的龙守僧人都出现了。若只是六珠法王一尊菩萨,徐凤年相信以李淳罡的实力,加上身后实力都在二品上下的扈从,不说杀敌,困住这位烂陀山观音不是没有可能,别看红衣大和尚没到一品,可在眼前微妙的态势下,他便是最大的变数。再者徐凤年对眼前大和尚没有恶感,对于得道高僧,他一直心怀颇多敬意,真要生死相搏,不说后果成败,终归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好事。

红衣大和尚双手合十低头道:“我师此次入世,并无斗勇心,请世子殿下不要怪罪。我师这趟出襄樊,超度恶鬼十万,是为殿下攒无量功德。”

徐凤年觉得这话说得荒诞不经,偏偏深信不疑。佛道两门都隐晦记载襄樊城中有十万被亲人烹食的恶鬼,怨气冲霄,便是三万六千五百周天大醮都消弭不去,于是当年两教便立下一个不着文字的赌约,谁胜谁入襄樊,谁输谁出襄樊,百年不变。若是龙虎山赢,两禅寺与烂陀山为首的僧侣便要在百年中不得踏足襄樊,反之,则龙虎山要撤去周天大醮,搬离大小道观,不得在城中传经布道。

三教纷争,门派争名利,其实很多都如同孩子怄气,不可理喻。

姜泥喃喃道:“她真好看,像观世音娘娘。”

徐凤年苦笑道:“观世音,观察世间牛马众生声音。凡夫俗子观其音声,可得解脱。”

那位小泥人眼中的观音娘娘先与桥头李淳罡擦肩而过。

再与世子殿下擦肩,轻启梵音:“我观世音,你不自在,不配双修。”

徐凤年不知为何,嬉笑道:“既然我不自在,那求菩萨给个自在?”

徐凤年说完话,才留心到身侧的观音菩萨身高竟比自己还要略胜一筹,她可是赤脚而行,徐凤年的身高本就十分出众,凉地汉子大多魁梧健壮,徐凤年丝毫不显矮,到了江南这边更显身材修长。身边女子中姜泥还在成长中不去说,像鱼幼薇和舒羞这样高挑的女子都要比他矮半个脑袋,女法王却愣是比世子殿下还要高,且不说她衣着气质如何另类,光是这份鹤立鸡群的高度,就相当惹眼。

两人擦肩而过后,徐凤年很没有风度地转头盯着烂陀山红教法王,神情木讷的龙守僧人经过一旁再度双手合十,与世子殿下算是单独打过招呼。两人在北凉城中有两面之缘,加上徐凤年名声虽恶,对释门佛法却亲近,这一点北凉尽知,因此出世人龙守和尚对徐凤年并无反感。

红衣袈裟大和尚投之以桃,徐凤年报之以李,微微点头。因为王妃崇佛的关系,徐凤年爱屋及乌,对佛法宗门颇多精通,倒不是对道教义理有所贬低,中原根底在道教的说法,他还是认同的,只不过从小耳濡目染徐骁与道门的仇怨,一经对比,难免对某些道门人物有些看法。其实佛教一直被中原士子称作西方教,带有浓重色彩的贬义。春秋国战以后,初期名利心不重的亡国遗老纷纷避世遁世,一旦选择释门,便广受世人诟病,冠以“畏死逃禅”四字,骂之老僧本色是优伶。随着现在的皇帝陛下开始崇佛,才有改观,仅京师便有游僧不下万人,但释门素无领袖一说,远不如道统以龙虎山为尊这般明明白白。

黑衣老僧杨太岁是两朝帝师,手腕资历都够,本是释门执牛耳者的最佳人选。可惜病虎老僧却是一株无根浮萍,甚至早早与家族断绝了关系,便是传授龙子龙孙们驳杂学问,都会板着脸,传闻大内的鸡毛掸子都不知道被他打碎了几根,皇子公主们都怕这个老和尚怕得厉害。皇宫里以隋珠公主行事最为跋扈,可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都说只怕黑锅巴,加上黑衣老僧十几年如一日拒绝访客登门,因此杨和尚何来结党一说?若无结党,单枪匹马,又何来的势力?

白衣观音翩然远去,对徐凤年厚颜无耻求个自在的说法置若罔闻,她一走,本来乐意等个三十年的龙守僧人便再无理由“画地为牢”,跟着返回烂陀山。除去两禅寺,和尚们都恨不得说一句贫僧自烂陀山而来,可百中无一能真正往烂陀山而去。徐凤年瞥见一旁姜泥痴痴望着女法王的背影,一脸呆相,忍俊不禁地打趣道:“想跟着去烂陀山?你要做明妃或者尼姑?我跟你事先说明,吃斋念佛可比读书挣钱吃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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