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明宫·含元殿
初冬的晨光穿过巨大的雕花窗棂,洒在金砖铺就的殿内,映照着蟠龙金柱,更显皇家气象。今日并非大朝会,但含元殿内却济济一堂,气氛热烈。三省六部重臣、宗室亲王、勋贵重将,皆按品秩肃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丹陛之下,那几名风尘仆仆却难掩激动之色的使者身上,以及他们身后琳琅满目的贡品。
李琰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赤黄常服,气度雍容,嘴角噙着一丝赞许的笑意。上官婉儿侍立御座之侧,仪态端庄,目光落在使者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将领身上——正是万里归来的秦川!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崭新靛蓝唐式棉袍、肤色深棕、眼神既敬畏又好奇的魁梧汉子,正是金山岛库卡部落的首领库卡!更令人注目的是库卡身边那个身材瘦小、却挺直腰板、眼珠骨碌碌乱转的卷发少年,跳鹿!
“臣!金山岛宣慰使、昭武校尉秦川,奉旨远拓,幸不辱命!今携金山岛土首库卡及其子跳鹿,并首批贡品,觐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川声音洪亮,带着海风磨砺出的粗犷与自豪,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
“库卡…拜见…天可汗!万岁!万万岁!” 库卡首领也学着秦川的样子,笨拙却无比虔诚地叩拜下去,额头触碰冰凉的金砖,发出轻微的响声。跳鹿更是紧张得小脸通红,有样学样地跟着父亲叩拜,眼睛却忍不住偷瞄御座上那位如同天神般威严的“天可汗”。
“平身!”李琰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秦卿万里跋涉,披荆斩棘,拓土安民,劳苦功高!库卡首领深明大义,率部归心,其功亦伟!赐座!”
内侍搬来锦墩。秦川谢恩坐下。库卡和跳鹿则被安排在稍后位置,两人看着那精美的锦墩,只敢挨着半边屁股坐下,依旧局促不安,但眼中充满了被天可汗认可的激动与荣耀。
“呈贡品!”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高唱,殿内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首先是金沙!整整十个沉重的紫檀木箱被力士抬上殿。箱盖打开,刺目的金光瞬间流淌出来!里面是满满当当、颗粒饱满、纯度极高的天然金砂!阳光照射下,金光璀璨,几乎晃花了人眼!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户部尚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捻胡须,喃喃道:“如此成色…如此数量…金山岛,实至名归啊!”
接着是巨木!数段需数人合抱的巨大桉树木材被抬了上来,截面呈现出漂亮的纹路,散发着奇异的清香。木材坚硬如铁,敲击之声清脆悠扬。“此木坚韧异常,不蛀不腐,遇水愈坚,实乃造船、筑城、制器之上品!” 工部尚书激动地上前抚摸,如获至宝。
然后是珍禽异兽!巨大的鸸鹋被关在特制的铁笼中,好奇地伸长脖子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憨态可掬的树袋熊抱着桉树枝,在驯兽师怀中昏昏欲睡,引得几位宗室女眷掩口轻笑。色彩斑斓的葵花鹦鹉站在架子上,忽然扯着嗓子用生硬的唐语叫了一声:“天可汗!万岁!” 殿内顿时爆发出更热烈的笑声和惊叹。李琰也忍俊不禁,龙颜大悦。
还有珍稀矿石(如澳玉、蛋白石)、奇花异草种子以及土人精心制作的骨雕、彩绘等物,琳琅满目,充满了异域风情,让见多识广的长安君臣也大开眼界。
最后,秦川亲自捧上一个巨大的、用上好桉树皮鞣制而成的卷轴,双手高举:“陛下!此乃臣与库卡首领率部众,踏遍金山岛北部千里之地,实地勘测绘制之《金山舆图》!山川河流、矿脉林木、土人部族分布,皆详细标注!此图,乃金山岛永归大唐版图之基石!请陛下御览!”
两名力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巨幅舆图在大殿中央徐徐展开!精细的线条勾勒出海岸山脉、蜿蜒河流、广袤森林、标注着金矿符号的山谷…图上还用不同颜色标记了库卡部落及探明的其他几个较大部落的大致活动范围。图中一角,清晰地标注着新建的“金山堡”位置。
“好!好一幅《金山舆图》!”李琰离座起身,走到舆图前,仔细端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此图在,金山岛万里河山,尽在朕之掌中!秦卿,库卡首领,尔等立下不世之功!”
他转身,朗声道:“传旨!擢升秦川为定远将军,金山岛都督府都督,总揽金山岛军政!赐紫金鱼袋,赏金千两!”
“库卡首领率部归化,忠诚可嘉!赐姓李,名忠!授正五品上游击将军,领‘大唐金山卫’指挥使衔!世袭罔替!赐锦缎百匹,金银器皿各十件,长安府邸一座!”
“少年跳鹿,聪颖机敏,赐名李跃!特许入国子监就读,习我大唐礼仪文章,将来必成栋梁之材!”
圣旨一下,满殿恭贺!秦川再次叩拜谢恩,心中豪情激荡!库卡…不,现在是李忠,激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他一个丛林土首,竟成了大唐的将军!还被赐予了高贵的皇姓!他用力拉扯着还在发懵的跳鹿(李跃),父子俩再次重重叩首:“谢陛下天恩!李忠(李跃)愿为陛下,为大唐,肝脑涂地!”
大唐南疆,一颗名为“金山”的璀璨明珠,今日正式镶嵌在了帝国的版图之上!
倭国·奈良·藤原邸
与长安含元殿的喜庆辉煌截然相反,奈良藤原长明的府邸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和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室内只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映照着藤原长明那张蜡黄枯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的脸。他瘫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依然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御医刚刚施完针,留下浓重的药味。
地上,散落着被撕成碎片的国书草稿。那是他呕心沥血、试图在冯崇的严苛条款上讨价还价的结果,如今看来,不过是绝望的徒劳。
“父亲…父亲…” 他的长子藤原仲麻吕跪在榻前,声音哽咽,眼中布满血丝,“唐使…唐使冯崇的最后通牒…三日之期…明日就到了…”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份由倭使带回的、冯崇亲笔写下的、措辞如同寒冰利刃的条款原件——割银山、赔巨款、自缚请罪、沉毁水师!
“咳咳…咳咳咳…” 藤原长明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侍女慌忙递上丝帕,他捂住嘴,再拿开时,丝帕上赫然一团刺目的暗红!
“父亲!” 藤原仲麻吕大惊失色。
“无…无妨…” 藤原长明喘息着,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冯崇…这是要…要亡我藤原家…亡我大和之根基啊…”
“摄政大人!” 一个苍老却激烈的声音响起。藤原家的老臣、主战派的代表藤原武智麻吕猛地站起身,须发戟张,老泪纵横,“不能签!绝不能签!石见银山乃国之命脉!水师乃海防根本!若签此城下之盟,我大和…将永世为唐奴!再无翻身之日!与其屈辱偷生,不如…玉碎!”
“对!玉碎!”
“与唐狗决一死战!”
“死守本州!纵使城破,也要让唐狗付出血的代价!”
几位年轻气盛的藤原家武士和主战派公卿也激动地附和着,手按刀柄,眼中燃烧着病态的疯狂。
“玉碎?决一死战?” 藤原长明惨笑一声,声音嘶哑,“拿什么玉碎?志贺岛灰飞烟灭!神火院化为废墟!水师精锐十不存一!国库空虚,民怨沸腾!奈良城外…那唐军的巨舰炮口,正对着我们的国都!玉碎?不过是拉着整个奈良…数十万无辜百姓…给藤原家陪葬罢了…” 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滑落,“老夫…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皇陛下啊…”
“父亲!难道就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藤原仲麻吕痛苦地问道。
藤原长明缓缓摇头,眼神空洞:“余地?冯崇…不会给的。李琰…更不会给。他们就是要…打断大和的脊梁…抽干大和的精血…让我们…像狗一样…永远趴在他们脚下…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摄政大人!” 藤原武智麻吕突然拔出腰间的肋差(短刀),神情悲壮决绝,“老朽无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然身为藤原氏家臣,岂能目睹主家受此奇耻大辱!今日,便以老朽之血,唤醒尔等血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锋利的肋差刺入自己的腹部!狠狠横拉!
“噗嗤!”
鲜血瞬间染红了榻榻米!藤原武智麻吕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却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死死盯着藤原长明和藤原仲麻吕,充满了不甘与控诉,然后轰然倒地!
“武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