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湘水之盟达成。
返程船上,诸葛瑾倚着船舷,看江水裹挟落叶东去。
袖中藏着诸葛亮私赠的蜀锦,针脚细密处绣着《出师表》片段。
他苦笑——兄弟二人,一为江东股肱,一为蜀汉丞相,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都在乱世中背负着难以言说的重担。
黄武元年,孙权称帝。
册封大典那日,朱雀门外钟鼓齐鸣。
诸葛瑾身着玄色朝服,随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
当\"大将军\"的册文宣读完毕,他接过沉甸甸的印绶,指尖触到印纽上栩栩如生的螭龙,忽然想起初入江东时,孙权说过的那句\"愿与子瑜共治江东\"。
位极人臣后,诸葛瑾却愈发谨小慎微。
他的府邸隐在建业城郊,门前仅立一对石兽,门楣上未挂任何匾额。
每日晨起,必先到军营巡视,与士卒同饮糙米稀粥;退朝后,常带着典籍去太学讲学。
某次孙权赏赐黄金千两,他转手便捐给了赈济灾民的粥厂。\"子瑜啊,你也该为自己打算。\"
张昭曾这样劝他。
诸葛瑾只是笑笑,抚摸着案头那卷《孝经》:\"瑾受主公厚恩,当以天下为念。\"
然而,最令他忧心的,却是长子诸葛恪。
那孩子自幼聪慧过人,八岁便能对答如流,孙权戏称其\"蓝田生玉\"。
可随着年岁增长,诸葛恪锋芒毕露,行事愈发张扬。
某日,诸葛恪得胜归来,在朝堂上公然顶撞老臣,言辞犀利。
诸葛瑾听闻后,对着祖宗牌位长跪不起:\"恪儿聪明外露,恐非保家之道\"
他连夜写下《诫子书》,反复叮嘱\"满招损,谦受益\",却不知这封信终究未能改变诸葛恪的命运。
赤乌四年,建业的梅雨格外绵长。
诸葛瑾卧病在床,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恍若回到琅琊老家的旧宅。
孙权多次亲临探望,握着他的手哽咽:\"子瑜与孤相知数十载,情同手足\"
诸葛瑾勉力起身,从枕下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那是他毕生处世心得,开篇写着\"处世以和为贵,待人以诚为本\"。
\"愿陛下以江东百姓为重\"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望了眼窗外摇曳的竹影,手中竹简轻轻滑落。
噩耗传来,孙权素服举哀三日,亲自扶灵送至城外。
送葬队伍绵延数里,沿途百姓自发设案焚香。
在他们心中,这位温润如玉的丞相,始终是那个会为百姓开仓放粮、会在灾年赤脚奔走的长者。
岁月流转,诸葛瑾的故居前,那株他亲手栽种的银杏树依然枝繁叶茂。
每到深秋,金黄的叶子如蝶飞舞,恍惚间,仿佛又能看见那个身着青衫的身影,手持竹简,在晨雾中徐徐走来。
他的故事,没有赤壁火攻的惊心动魄,也没有六出祁山的荡气回肠,却如同一缕清泉滋养着江东大地,将忠义与仁德的种子,深植在历史的土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