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与相爷只有公务往来,竟不知我们如此投契,实在是我宁某之幸。”宁靖年抚须笑道。
“宁兄说的哪里话,分明是兄长平易近人。”言胜武醉醺醺地摆手。
“贤弟过谦了,令爱才真是菩萨心肠,不辞辛苦亲赴穷乡救了老夫一命,能够结识言观主,实乃祖上积德。”
言胜武只觉得脑中混沌,万千思绪如乱麻一般纠缠着,他踉跄着扶住案几,忽而击掌道,“既然宁兄这般喜爱小女,不如……”
话音未落,李婉晴还未来得及阻拦,就听自家夫君高声道,“今日你我义结金兰,往后令郎即是我儿,小女便是你闺女。”
宁靖年尚三分清明,看了看醉态可掬的言胜武,又瞧见闻声而来的言初,忽地扑通一声蹲坐在地,竟掩面呜咽了起来。
“宁兄……这是?”言胜武醉眼惺忪,踉跄着要去搀扶。
“我不配啊!”宁靖年捶胸顿足,“言观主道法通玄,斩妖除魔,所向披靡,活该当我宁家祖宗才是……”
一旁的宁世煊以袖掩唇,肩头不住耸动,这样荒唐的话竟然是从他爹口中说出来的,哈哈哈……
言初神色淡然地从两人身侧走过,做女儿她不想,做祖宗她也不稀罕,她不过是一个为了生计奔波的小小道观观主,所有想和她谈感情的人都不是好人!哼……
李婉晴和宁夫人相视苦笑,各自掺起醉醺醺的夫君。
宁夫人搀扶着宁靖年,还不忘朝着儿子使了个脸色,宁世煊会意,连忙唤来小厮备轿。
一场荒唐宴席,终是在这月色朦胧中散了场。
……
言初在府门口等了片刻,不多时便瞧见周蘅带着小鬼回来了,周蘅虽然面带倦色,可一看见师父便又精神起来。
“师父。”周蘅急步上前,眉飞色舞道,“今天我带他逛遍了城南,不过还有好几处没有去,等明日我再带他去。”
带小孩确实很辛苦,不过好在这小鬼懂事听话。
言初温声道,“今日辛苦你了。”
说完径直往后院走去,周蘅只以为是要向祖师爷复命,便也跟了上去,青烟袅袅中,言初恭恭敬敬奉上三柱清香,随后看向周蘅,小手一挥,那小鬼便显现出来。
“谢谢姐姐成全。”小鬼声音轻若柳絮,“也谢谢哥哥一日相伴。”
周蘅愕然,虽然不知道这小鬼怎么突然道起了谢来,不过还是很客气地说道,“不客气啦,我也玩得很开心。”
言初,“他该离开了。”
“去哪?”周蘅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言初垂眸,“他是亡魂,亡魂滞留阳世过久,终非善事,青霭村困了他太久,如今怨气已散,他也该早点去投胎。”
小鬼仰起小脸,眼中闪着微光,“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完成我的愿望,若是我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若是能早点遇见,或许他们村子还有救吧。
言初伸手抚过他的发顶,素手泛起淡淡金光,“去吧,愿你来世顺遂安康。”
小鬼身形渐渐淡去,最后朝着周蘅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周蘅怔怔望着空荡荡的蒲团,才惊觉这声再见已经是永别。
片刻后,周蘅才问道,“师父,他所求为何?”
言初眼光投向远处渐沉的暮色,“他想看看青霭村外面的人间烟火。”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锤敲在周蘅心口,他喉头滚动几番,终是哑然,言初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红尘万丈,今日种种不过是沧海一粟。”
周蘅攥紧袖口,心头没来由地发堵,明明只是萍水相逢,怎么就这般惆怅若失?
言初,“好好静一静,明天陪我出去一趟,我们一起去会会倒霉鬼的心上人。”
周蘅茫然抬首,倒霉鬼?又多了一个倒霉鬼了吗?
言初三言两语说了一下言遇安的遭遇,周蘅才知晓原来这位倒霉鬼就是师父的便宜兄长言遇安,好好的心上人是一只鬼,这怎么听都觉得可怜极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冤魂作祟,那不正是青云观的生意吗?思及此,周蘅先前的郁结散了一大半。
“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周蘅匆匆作揖一蹦一跳地告退。
……
更深露重,醉酒的言胜武突然从榻上惊坐而起,李婉晴本就心事重重未曾入眠,见状冷眼睨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言胜武不语,踉跄着推开雕花窗棂,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的几分酒意,好半响,他才阖窗回到床上,扶着额头说道,
“我刚才做了一个荒唐梦,我拉着宁侯爷要义结金兰。”
李婉晴,“……”
“最离奇的是,十七爷和侯爷对我甚是亲厚。”言胜武捋着胡须喃喃。
李婉晴嗤笑一声,将今夜宴席间的荒唐事一一道来,听得言胜武瞪圆了眼睛,自己当真要与宁靖年拜把子!忽地想起在朝堂上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宁侯爷,又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你呀,就是一口枯井。”李婉晴冷哼。
“此话怎讲?”
“横竖都透着傻气。”李婉晴越说越恼火,
“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整日里浑浑噩噩,王爷他们凭什么对你青眼有加?也不想想你们共处朝堂中多少年了,若是侯爷和王爷真对你青眼有加还需要等到今日吗?”
当然,言胜武虽然在家中浑浑噩噩,傻里傻气的,但是他在朝堂上绝对是一位好丞相,只不过他重文,而宁侯爷出生于武家。
文武两家人,以至于两人在朝堂上向来不对付,私下却是没有什么仇怨,两人都是守皇派的人精,从不拉帮结派,也不曾往来。
李婉晴想到言遇安的事情还尚未了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把人踹下榻去,“滚去书房睡。”
言胜武跌坐在地,这一摔倒是摔出了几分清明他揉着腰慢腾腾蹭到夫人跟前,压低声音道,“对了,我听南风说,初儿对宁府有救命之恩?”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言胜武他再糊涂也明白,以宁府的地位救命之恩四个字绝非儿戏,只不过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