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洪福酒楼。

慕笙先是趴在屋脊上，往院子里瞧了瞧，而后踩着月光轻飘飘落到院子里。伴随着她的步伐，宫铃摇曳，发出悦耳的声响。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踩着黑雾出现，正是被困在乱葬岗中的姚映玉。

“真的要用那张脸吗？”姚映玉犹豫着：“万一给吓死了……”

“那是他们的福气，想想你沈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慕笙拍拍姚映玉的肩，示意她切莫心软：“你与沈明月之间有些因果羁绊。她让我去救你是因，你帮她报仇是果，只有了却了此间因果，才能轻松上路。”

姚映玉琢磨了一会儿，点头：“慕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信慕姑娘的。”

手一抚，原本姣好的面孔又变成了被剥皮的样子，她径直走向沈瑞雪所在之处。门闩自落，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床上，搂着沈瑞雪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看向某处。他记得入睡前是关了门的，门怎么开了？疑惑地揉揉眼睛，眯眼细看，瞳孔陡然放大。一个女人，一个面容极其恐怖的女人，正朝他走来！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喉咙被头发缠住，而那些头发丝，像蛇一样往他嘴里钻。

他发出难受的声音，瞳孔在那张脸贴近时，静止不动。

姚映玉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无用，她只是用头发缠住了他的脖子，还没用劲儿，他就被吓死了。扭头，一脸无辜地朝着门外看去。慕笙红唇勾起，指了指睡在男人旁边的沈瑞雪。

姚映玉朝她吹了口气。

沈瑞雪闭着眼睛推了推身边已经死掉的男人：“夫君，好冷，你是没关窗户吗？”

推了好几下，见男人没动，坐起身来，嘟囔道：“嘴上说爱我，让你起来关个窗户都不愿意！你是想把我冻死吗？”

姚映玉外头，冲着她的脖子：“有没有可能，是我想要你死。”

“谁？”沈瑞雪的眼睛在看到那张被剥了皮的鬼脸时瞬间放大。

姚映玉啧啧两声，不亏是能睡一个被窝的人，连受惊后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妹妹，你还认得姐姐这张脸吗？”姚映玉模仿着沈明月说话时的语气：“姐姐的这张脸好疼啊！妹妹不是一向喜欢与姐姐攀比，抢夺姐姐的东西吗？既如此，就送妹妹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吧。”

在沈瑞雪惊惧的眼神中，头发缠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不由控制地伸到枕头下面，摸出崽子，朝着自己的脸用力划下去。伴随着那股钻心的刺痛，脑海中浮现出了相似的画面——沈明月，是沈明月回来找她复仇了！

她不想死，然腿脚皆不由自己。她先是握着簪子，在脸上反复划了几下，而后跌跌撞撞走到角落，打开放在那边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正是之前用来伤害沈明月的那把。她极度抗拒，在心里不断重复着：“不要！我不要变成跟沈明月一样的丑八怪！”

“妹妹怎么能说不要呢？”姚映玉瞬移，来到她跟前：“妹妹忘了，只要是姐姐的，妹妹都想要。妹妹放心，姐姐记得妹妹在姐姐脸上划过的每一刀，保证一模一样，绝不让妹妹挑出半分差错来。”

沈瑞雪闭上眼，不敢去看那张可怕的脸，然预想中的疼痛还是来了！当匕首穿进下颌的那一刻，她后悔了，后悔曾经那般残忍地对待沈明月。

沈明月说得对，这世间是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她被头发甩出厢房，甩进一副棺材里。想要逃出，被飞来的棺材盖儿死死压住。她拼命拍打，用尽力气喊救命，棺材却纹丝不动。就在她陷入绝望时，更令她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孩子，被埋在树下的那个，从棺材尾部爬上来，硬着头皮钻回她的肚子里。她的肚子，就像孕育那个孩子时一样，慢慢隆起。

孩子隔着肚皮跟她说话：“哥哥出生了，弟弟出生了，囡囡也要出生！”

沈瑞雪惊恐地看着肚子越涨越大……

月光下，婴儿爬出棺木，爬到慕笙跟前，幻化成一个小姑娘的样子。她的模样与沈瑞雪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应该像她的父亲。

“多谢姐姐，囡囡要去排队投胎了！”

慕笙摆手，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进一束白光里。

姚映玉：“沈瑞雪有三个孩子，姑娘为何独独选了她？因为她可怜吗？”

慕笙摇头：“大人之祸，祸不及子女。作恶的是沈瑞雪，该承担后果的也是沈瑞雪。至于囡囡，她能投胎，靠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嫡母，也就是那个管事的原配夫人。”

姚映玉不解：“她做了什么？”

“她是个极好的嫡母，不仅收养了丈夫与沈瑞雪的儿子，还给他们夭折的女儿，也就是囡囡立了长生牌位。她将牌位置于佛前，每日诵经，只希望囡囡能转世投胎，遇见一对儿疼爱她的爹娘。”慕笙掐着手指：“囡囡怨气未消，迟迟不能投胎，我只是趁机帮她化解了怨气。”

姚映玉满是感慨道：“原来世上真有这般心胸宽广的人！我母亲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不怕姑娘笑话，出嫁前我就想好了。若我的夫君日后有了旁人，我定会与他和离。母亲给了我不少嫁妆，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她的选择没错，你的选择也没错。感情也好，婚姻也罢，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说不上谁对谁错。唯心而已，心里选的，就是对的。”

姚映玉：“囡囡会遇到一户好人家吗？会有疼爱她的爹和娘吗？”

慕笙算了算：“机缘所致，她会投胎成她哥哥的孩子，而她这一世的嫡母会成为她的祖母。相貌一般，不太聪明，嫁了比她大六岁的丈夫。夫家很好，虽不富裕，却是一生无忧。于他们而言，皆是圆满。”

“那就好！”姚映玉松了口气：“我们还要去见沈姐姐的丈夫吗？就眼下来看，他应该是遭了报应了。”

慕笙摇头，该管的事情她已经管了，剩下的不便插手。人间事，终归还是要有人间的律法来定。天快亮了，她有些想沈渡，不知道他有没有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