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临近午时。
沈尧山与顾东易来到位于京师北灵椿坊的顺天府府衙,将诉状交给了府衙承发房当值的一名中年书吏。
中年书吏看罢诉状,语气冰冷地说道:“此事归北城巡城公署管,你们来错地方了!”
说罢,退回诉状。
然后甚不耐烦地朝着二人摆手,让他们立即离开。
年节当值。
大多数胥吏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对待告状的底层百姓,这些胥吏向来都是态度恶劣。
顾东易拿出一小块银锭,偷偷塞到此中年书吏的手中。
“这位吏爷,我们刚从北城巡城公署出来,谢御史称,涉及皇家选后之事应向顺天府投递诉状,能否行个方便,将此诉状交给今日当值的推官大人!”顾东易用恳切且卑微的语气说道。
经商多年,顾东易练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本领。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近乎走投无路的小商人,急需顺天府推官主持公道。
顺天府推官,从六品官。
专掌推勾狱讼之事,乃是处理顺天府百姓诉讼的第一责任人,杖刑(包括杖刑)以下的案件,推官皆能自行决断。
中年书吏将银锭迅速塞进怀中,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
他又看了看诉状,然后环顾四周后,朝着二人道:“俯耳过来!”
顾东易与沈尧山连忙走近中年书吏,并躬下身子,将头凑了过去。
中年胥吏压低声音道:“我猜,你们是因对北城兵马司指挥副使马毅敲诈勒索不满,故而想通过指认马毅涉及皇家选后有人谋私之事,将被敲诈的一千两银子要回来吧!”
“正是,正是!”顾东易与沈尧山连忙点头。
此理由合情合理,尤为符合他们当下的小商人身份。
他们若称是为了皇家选后之公允,为了大明后宫之稳固而告状,中年文吏能将他们当成疯子傻子看待。
这种话。
只有那些胸前有补子的官员才说得出口,底层百姓根本不关心这些。
“二位,我劝你们一句,那一千两银子就当破财免灾吧!你们若朝中无人,便不要再告了,不然,不但钱要不回来,还会有牢狱之灾!”
说罢,这名中年书吏就朝着府衙内走去。
这类“拿钱说实话”的胥吏,在百姓心中已算是较为称职的官府老爷。
顾东易与沈尧山相视一眼,皆无奈一笑。
在那位懒政的不粘锅巡城御史谢振将此事推到顺天府衙后,他们的任务就变成了,试探一下顺天府的处理方式。
没想到。
根本没机会见到主理案件的府衙推官。
这就是底层百姓告状的难处!
顺天府在京师各个衙门中不显眼,却是顺天府辖境百姓唯一的申冤告状之处。
像三法司、通政使司以及敲击登闻鼓等,看似对百姓开放,实则百姓即使走到跟前,也会被胥吏赶走。
甚至会被直接抓捕入狱。
顾东易和沈尧山准备将这些事情都撰写成文,让小万历看一看底层百姓的难处。
京畿之地的百姓告状都如此难,更何况偏远的州府县乡!
就在这时。
不远处一名身穿灰衣短打的青年突然高喊道:“王书吏,且留步!”
王书吏(中年书吏)扭过脸来,看到灰衣青年后,又扫了沈尧山与顾东易一眼。
沈尧山与顾东易立即意识到,这个灰衣青年大概率是北城兵马司的人。
二人如此状告马毅,后者自然不可能轻饶了他们。
王书吏与灰衣青年低语了片刻后,又走出大门外,看向还未曾离开的沈尧山与顾东易。
“你们不是要告状吗?随我进来吧!”
沈尧山与顾东易心中顿时大喜。
这下子,顺天府府衙定然会被牵扯进来。
这位推官是忠是奸,很快便知,没准儿还能引出更多脏官。
当下的他们,乃是为朝廷除贪除奸呢!
很快。
王书吏将二人引领到一处公房,交待他们不准离开房屋,等候提审后,便离开了。
……
约一刻钟后。
顺天府府衙,推官厅茶室内。
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马毅与今日当值的顺天府推官宋祈安,相对而坐。
“宋推官,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两个江南小商人在京师并无靠山,他们揭发我敲诈勒索事小,但控诉有人借皇家选后谋私事大,御用监于公公(于秀)已有指示,先将他们关上几日,然后定一个罪名,流放边境!”
“此事若办不好,咱们得罪的将是冯督公!”
马毅之所以先去寻他的宦官干爹于秀,乃是想借于秀之势压制住顺天府推官宋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