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露重,万籁俱寂,神都,又下雪了。
簌簌的大雪落下,几乎淹没了一切声音。
平昌侯府内一处院落,灯火彻夜未熄,映着窗纸上人影幢幢,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如何?”
杭宣谨冷着脸看被自己秘密请来的大夫。
床榻上,他的第三子杭灏正静静地躺着,曾经俊雅的小公子,如今却仿佛一尊被抽离了魂魄的玉雕。
他双颊深陷,颧骨上泛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潮红,嘴唇却干裂起皮,呈现出骇人的灰紫色。
被角下露出的手腕,皮肤下隐隐透出蛛网般细密的青黑色纹路,如同被墨汁浸染的脆弱宣纸,骇人又可怖。
杭灏的病情实在太诡异,他也不愿入宫去请太医,免得这件事让宫里那两位主子发现什么端倪,只能用自己的门路,请来了暗处的大夫。
屋里除了大夫,还有一个一身灰衣打扮得密不透风的男人。
他一身宽大的灰布袍子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都未曾露出一丝,头上扣着风帽,低垂的帽檐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完全遮去了面容。
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如同一个从墓穴里爬出的影子,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偶尔袍袖拂动,才泄露出一点活物的气息。
大夫摇了摇头,面色严峻。
“三公子的情况,绝非寻常热症!是毒,一种极其霸道刁钻的奇毒!”
他的目光扫过杭灏腕上那诡异的青黑脉络,眼神更加凝重几分。
“此毒已侵心入脉,盘踞生根,制毒之人手段之高,心思之毒辣,老朽平生仅见。眼下毒火焚心,这股由毒引发的邪热霸道异常,非寻常手段可压制。若无对症解药及时拔除……
只怕熬不过两日。届时,高热不退,脑髓必受其损,轻则神智混沌,形同痴愚,重则……性命堪忧!”
听到性命之忧二字,屏风外站着的许明璎发出一声悲鸣。
许明璎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若非一旁的婢女死死架住,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端庄与克制。
“灏儿!”
那是一个母亲听到自己儿子性命垂危之时,根本压制不住的惊慌和担忧。
因着大夫需要为杭灏脱衣施针,故而许明璎只能暂时避在外头,里面则是由杭宣谨陪着。
“夫人!夫人您当心身子啊!”
婢女带着哭腔惊呼,用尽全身力气搀扶住她。
杭宣谨的眉头在屏风内拧得更紧,那层冰封的面具终于被这惨烈的哭声撕开一丝裂缝,泄露出几分深沉的烦躁。
他霍然转身,大步绕过屏风,来到几乎瘫软的许明璎面前。伸出手,并非温柔地拥抱,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用力扶住了她剧烈颤抖的双肩。
“好了!”
他的声音虽然努力想要温和些,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烦躁。
“光哭有何用?大夫在此,自当竭尽全力,总要想办法!我杭宣谨的儿子,岂是福薄命短之人?定能熬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