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忒狡猾了,竟在我们船只出行之后才走。他本以为我们的人只会一味地搜查前方的船只,不会想到他就跟在身后,妄图从东边的水路逃走。要不是我手下的人眼尖,瞧见了大哥的小厮,只怕还真被他骗了去。”
贺老太爷似乎对贺二爷的抱怨并不在意,此刻竟有些踌躇,不想进去见贺大爷了。他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贺二爷,声音冷漠如冰:“把他给我关进祠堂,等事情了结之后,给我狠狠地打四十板子,丢去庄子上养病吧。”
说罢,他又看向贺三爷,眼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老三,你去找老大的上司,替他请辞。横竖不过是个未入流的小官,咱们贺家也不差他这一个。”
贺二爷缓缓地看向贺三爷,眼神里带着询问之意,贺三爷却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二哥一向看不起大哥,性子又十分狠心执拗,若是让他知晓大哥有把柄在叶家手中,巴不得把大哥往死里整。可大哥若真没了,叶家手里那些证据便会失去效力,春哥儿在贺家也就没了有力的依仗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贺三爷当下只和他说了贺大爷踹了叶氏一事。
贺二爷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冷冷地看着书房的方向,半晌,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说道:“果然是小娘养的,没一点出息的东西。”
贺老太爷原本就不喜欢自家分什么嫡出庶出的,听到这话,忍不住瞪了贺二爷一眼,又嘱咐了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两兄弟说了一番话,贺二爷便唤来自己的一个手下,吩咐他即刻前往江州叶家。随后向贺三爷解释道:“这人骑马的本领十分厉害,我若要传递紧急消息,向来只派他去。不出三天,消息便能送到叶家。我估量着,叶家那两位老爷即便日夜兼程,最快也要六日左右才能赶到贺家。”
毕竟,坐马车与骑马的速度,实在是有天壤之别。一人轮换着两匹马骑,那速度自然是快极了。
齐国安回府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文氏守了一夜,心急如焚。齐国安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与她听。
文氏听后,气愤与心疼交织在一起,当下就要备车前往贺府,却被齐国安一把拦住,说道:“你这是要作甚?去不得。老爷子已经嘱托我此事切勿声张。你若要去,明日再去不迟。贺府这一夜闹得人仰马翻,大家都疲惫不堪,此刻去实在不妥。”
文氏硬生生忍住了。
齐国安一想到景春在雪地里被一群下人押在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的场景,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道:“这也是个命苦的孩子。人这般善良,偏偏那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叹了口气,便听见街外边传来阵阵鞭炮声。
原来是今日班师回朝的队伍进城了。齐国安这才想起朱成康临走之时,曾交给他一封信。他来到书房,展开那封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隐晦地询问京城中各方势力的近况。
齐国安微微皱眉,将信笺在手中反复摩挲,心中暗自思忖,良久,终是将那信封烧掉。
齐国安本该昨日替朱成康排毒的,可遇上自家徒弟那档子事,此事只得暂时不表。
贺景春几乎一夜未曾合眼,静静地守在紫云院,看着卧病在床的叶氏。他派丰年去打听贺大爷的消息,此刻还未收到回音。
他望着叶氏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心中一阵刺痛,手不自觉地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
恰在此时,丰年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进来了,凑到贺景春耳边,低声说道:“三少爷,大爷走水路想要逃跑,被二爷捉回来了,现下正被关在祠堂里。小的听闻昨晚贺老太爷传话,似乎是等什么事情了结之后,要打大爷板子,然后送他去庄子上养病。”
贺景春不由得冷笑一声,那笑容中满是嘲讽之意:“养病?说得倒是轻巧。”
这些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家族内即便处理事情,也是百般思量,顾及诸多。可他如今,却是不想再什么都不做了。他心里清楚得很,贺大爷无论做了什么,只要贺老太爷和贺老夫人在世,他就不能算真正地翻不了身。
他看着尚且昏睡的叶氏,又忍不住落泪。她对他十分的好,这些年来,叶氏待他非常地好,虽说原主不是自己,可她非常的疼爱自己,他早已将叶氏当作自己的母亲。为了这份恩情与亲情,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为叶氏报仇雪恨。
想到此处,他又痛恨自己醒悟得太迟,心中隐隐作痛。直到如今这般田地,才想着奋起反击,他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光。
他曾劝母亲搬出去住,可叶氏执意不肯。景春便和她约好了,等日后自己真的进了太医院,便在外面买一处宅子,母子俩一同搬出去,叶氏只当他是小孩子的玩笑话,笑着答应了。可如今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丰年身上,那原本红肿的眼睛此刻却异常镇静,仿若刚刚伤心痛哭的人不是他一般。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就要杀人了,你怕不怕?”
丰年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三少爷。
这样的话竟然会从平日里那个好脾气、善良温和的三少爷口中说出来。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数秒后,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头也不敢抬:“小的一家都是大夫人的陪房,对夫人和少爷自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是少爷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小的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心里也很清楚,若是再不反击,只怕下一次,自家三少爷就要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了。到那些时候,他们又能落着什么好。
既然选择了追随这位主子,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尽心尽力,死而后已。也算为自己谋后路。
贺景春在桌前缓缓坐下来,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纸张,脑海中回想着刚刚听到的情报。
片刻后,他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勾勒出一幅树状图出来。丰年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景春的举动。他对这东西一窍不通,只觉得三少爷似乎是在画画,可又觉得这画得实在不像普通的画。
景春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可既然要开始斗了,便要将所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把所有事情的发展可能性都考虑周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景春的笔不停地在纸上移动,他的思绪也越来越深入。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已经发酸的脖子,看着丰年说道:“既然祖父要父亲去庄子,那就让他去。”
说罢,贺景春凑近丰年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好些话。丰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出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