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头快要落下,国棉六厂北边小门被北风拍得咣当响。
工厂屋顶的烟囱汹涌澎湃的排放出黑煤烟,北风一吹,刮的厂区里到处灰蒙蒙的一片。
白东风的自行车进北门后飞快碾压过地面未能融化的冰碴子,穿过筒子楼间的煤渣路来到保卫科办公楼下。
他下了自行车摘掉劳保手套攥在手里,向着科长办公室狂奔。
快要下班了。
他太了解厂里这帮鸟同事的情况了,一旦下班他们会立马往家里钻。
所以他想要在今天还能讨回房子,必须得赶在下班前见领导,让领导们为自家出面。
诚然。
他知道602的房子不属于他,可他家里人在里头住的时间比钱家人住的时间更要长,连户口都已经被他想尽办法挪到那座房子下了。
这样来说,那房子不就该是他家的吗?
保卫科科长苏大同在办公室里头来回踱步,他手里把玩着十斤额度的肉兑票,计划着用这笔今天刚捞到的好处弄点什么吃。
这可是市里供销总社内部特供的票据,拿着这票去割肉,可以割到最好的腹五花呢。
然后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股森寒北风嗖的钻了进来。
苏大同瞪眼看过去,看到后勤上的同事白东风着急忙慌的进门。
他立马不动声色的将肉兑票收进了袖子里,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说道:“呀,是东风同志?你急匆匆的有什么事情呀?”
白东风急迫中保持风度,先给苏大同上了一支香烟。
苏大同摆摆手:“最近感冒了,抽这个咳嗽。”
白东风闻言将整包香烟都给留下了:“那苏科长你等感冒好了再抽烟吧。”
苏大同暗地里咂咂嘴。
这伙计难怪在单位混的那么好,确实有些手腕。
不过——
今天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了,没办法,谁让我已经吃了人家送来的十斤大肥肉呢?
那可是十斤!大!肥肉!
“东风同志应该不是来特意给我送烟的吧?有什么事直说,咱们都是自己人,没必要用烟开路。”苏大同说着习惯性扫了眼手腕。
嗯,快下班了。
哦耶!
白东风便把自家遭遇说了出来,特意强调了保卫科新人王东吃里扒外的举止。
苏大同听着听着严肃起来。
就在白东风以为自己告状有希望的时候,对方问了一句:
“那么,2号楼2单元602到底是谁的房子?我怎么记得当时前10号楼都是分给老工人了?”
白东风说道:“可他钱进比你我还年轻,他钱进不是咱国棉六厂的工人!”
苏大同赞同的点头。
钱进确实年轻,那小子出手可真大方,当初去国营二饭店请客,那一桌菜可是硬挺的很哟。
看到他点头,白东风更是心喜。
他恳切的说:“苏科长,他王东去帮个外人强占自家同事的房子,你说这是什么事?”
“我得批评他。”苏大同点点头。
白东风急忙说:“不只是批评的问题,还有我的房子,他王东竟然……”
“那房子是你的?”苏大同再次问。
白东风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
苏大同已经连续两次询问这个问题了!
于是他解释说:“那房子情况比较特殊,实际上它是单位分给我师傅钱忠国的。”
“我师傅的情况你了解,他这人觉悟高,当时分到房子以后呢他办了病退,就认为自己没资格得到这间房子。”
“恰好我那时候结婚需要个宽敞点的房子,又在单位拿了先进个人,于是他想转交给我,还把我户口先挂到了房子里头。”
“这一切都是切实可查的,都在梁山路居委会登记入册的……”
苏大同恍然大悟的说:“原来如此,那你把户口本、土地房产证带好,我这就拎着王东耳朵一起去帮你把房子要回来!”
“这个叫钱进的同志太过分了,竟然敢强占咱国棉六厂的房子,我看他分明是没把我苏大同放在眼里啊。”
白东风眼角抽搐了两下,干笑着说:“你知道我师傅身体不好,当时我体贴他不便出行,没去变更土地房产证上的姓名……”
苏大同问道:“那立下字据了吗?”
白东风说道:“我们俩是师徒,情同父子呀,这种事哪里用得着立下字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