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田嬷嬷对着她说过那番话后,也察觉到原本有几分鲜活的姑娘越发沉静,对此改变她心知肚明,又见她实不是个乖张之人,对她就多了点愧,平日伺候愈发上心。
陈稚鱼对此有所察觉,只是田嬷嬷越是精诚待她,她便越是小心翼翼。
千秋宴的头一日,她让唤夏给她梳了个从未尝试过的盘云髻,以她的模样,这般一丝不苟的发式也不会叫她露出短处来,只是
梳发时田嬷嬷在外等着,等姑娘打扮一新出来时,她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唤夏则在身后紧紧跟着,生怕姑娘动作大一些,满头的珠翠便会坠地。
衣裳还是寻常衣裳,可这头发,实在叫人错不开眼去。
“姑娘您这是”田嬷嬷迟疑着,斟酌着,咽了口唾沫。
陈稚鱼此刻神色飞扬,眉眼都往上翘,走路时不似往日娴静稳重,反而有几份妖娆得意地模样,她到田嬷嬷面前,伸出了手,田嬷嬷下意识的将手递过去叫她搭上,便见姑娘另一只手摸了下耳上的珠子,开口时,每句话都微扬语调,眼神也变了。
“嬷嬷觉得,我这一身可富贵?”
“富贵,贵极了。”她若没看错,姑娘应该是把那日公子送来的首饰全都戴在头上了吧?
陈稚鱼笑笑,笑得十分小人得意模样。
田嬷嬷一言难尽的看着她,忍不住说道:“明日有品级的各家夫人都会进宫祝贺,姑娘虽貌美,不若还是低调一些?您这满头虽好看,但全都在头上,岂不累赘?一场晚宴下来可要不少时间,到时只怕坠的脖子疼。”
陈稚鱼撇她一眼,全然变得尖酸:“嬷嬷说什么呢?这可都是公子给我的,我若不都带出去,如何彰显公子待我看重之心?”
田嬷嬷傻眼了,有些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此刻的姑娘全然变了个人一样,像是突然得道的市井小人,变得无礼、小器。
陈稚鱼看自己唬的田嬷嬷一愣一愣的,遂放缓了声色,变回了那个清润的小女子,低声道:“我方才那样儿,可是装相的太过了?”
田嬷嬷声音上扬的“啊”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似的沉了下来:“啊,原来方才姑娘都是装的啊。”
真叫她吓着了,还以为这段日子被娇贵的养着,真将这位主儿性子养左了,得了几日富贵便现了原形。
“嗐,姑娘真是有想法,怎么就能想到这般呢?”
陈稚鱼便与她分析道:“嬷嬷,我本就出身市井,没见过什么世面,被眼前的富贵迷花了眼,谁人看了,也只会觉得小家子出身,小人得志,这样的人,连有点身份的管事都瞧不上,更何况那些贵太太们,更遑论宫里的娘娘主子,怕是多看这样的我一眼都觉污了眼睛吧。”
田嬷嬷嘴角一抽,心道是这么个礼,又不得佩服起这位主儿鬼点子多。
你别说,就她刚才那样的,谁瞧得上?不都当笑话看着?
一时不忍:“可您这样,还不知外头如何笑话,您本心又不是那浮浪之人”
多少还是心疼姑娘,年纪小小,为了应付这场鸿门宴,不惜毁坏自己的名声。
陈稚鱼笑意微敛,深吸了口气,说道:“宫里不就是想看陆家未来新妇的笑话吗?我这笑话若是不好笑,他们不满意,少不了觉得陆家不尊圣意,您放心,我知分寸的,方才那样确实太过了,到了场合,我知晓该怎么做。”
田嬷嬷一时将她看住,只觉心里跟着转弯儿。
她能一心为着陆家着想,以后便有前途了。
千秋宴的重头戏在晚上,但中午的时候,京中各家太太小姐们就收拾妥当出了门往宫里去,陈稚鱼更是一早来了陆家,等陆夫人从里间出来,她站起来一拜,头上一支步摇摇摇晃晃地闪人眼睛。
陆夫人打眼一看,便知她什么心思,看她那张本清丽的脸化的浓妆,身上的衣裳还算端庄,不由叹口气,似有无奈:“你今日这一亮相,够京里的太太们说好几天了。”
陈稚鱼听出陆夫人并无不喜,便笑笑:“稚鱼本来搭配好了一身五彩衣裳,想着过犹不及,便换了这身。”
衣裳端庄是陆家脸面,头饰繁复是她目光短浅故意卖弄。
这样看着在别人眼里,才算装凤凰的小鸟,到处是破绽,若真从头到脚都惹眼,旁人也不是傻子,陆家这般尊贵人家,怎会带个“五彩琉璃球”出去?
陈稚鱼到了陆夫人跟前,笑说:“这样的未来媳妇儿,夫人是如何都看不上眼的,对吧?”
陆夫人看着她,对上她温润的眼眸,忽然叹了口气,心里软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