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黄俊荣掏了掏耳朵,弹飞一粒耳屎后,对左边的病友小声嘀咕道:“我大外甥女来了,您瞧着吧,她肯定会数落我一堆。”
他没猜错,周盐把果篮和营养品一放,屁股还没挨着板凳,就对着他噼里啪啦一阵怼。
“黄俊荣同志,你以为自己还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感冒光喝温开水就能挺过去?”
“就算你现在还是年轻小伙子,你的肺和你的肝早就不是了。你还能躺在这儿,而不是重症监护室,得亏黄家祖宗保佑,没让你患癌。”
“但你掐指算算,就算只是普通病房,这几年,你都进出过几回了?你觉得黄家祖宗还能保佑你多少年?”
“是是是!我改,这次…哦不,下次我一定改,姑奶奶,先喝口水吧,我知道你才从成都赶回来。”
黄俊荣连忙打断她,赶紧给她递去一瓶矿泉水,“你外婆还不知道我住院的事吧?”
“你想让她知道?”周盐挑眉,拧开了瓶盖。
“咕噜”几口水下去,眼见着她嗓子滋润了,估摸着又要继续教育自己,黄俊荣连忙又问:“你跑来照顾我了,那谁照顾她呢?”
“她可比你省心多了!”
周盐睨了他一眼,顺势又道:“人家一阿尔茨海默病患者都不像你这么不让人省心!”
“不知道灯灯马上当爸了,本来就手忙脚乱,你还给他添乱。”
又来了又来!
黄俊荣在心里叫苦,尬笑着与旁边的病友对视了一眼,然后双手抱拳,求饶似的对周盐说:“姑奶奶,你还是回去照顾你外婆吧,医院里有护工,你帮我请个护工就行,我还没严重到要人随时伺候,只是打饭什么的不方便。”
“你瞧,他们两个也都是请的护工,人家干活麻利,还不啰嗦…咳!盐盐,我妈比我更需要人照顾。”
“你不守着她,万一她又把自个儿走丢……”
“我呸呸呸!”
周盐立即打断了他的乌鸦嘴,甩了他一记白眼,就去护士站咨询请护工的事了。
黄俊荣见状,如释重负。
办完请护工的手续,周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黄灯灯。
“你就放心吧,你爸死不了,看起来很精神。”
“那请护工的钱……”黄灯灯吞吞吐吐。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点钱就当我孝顺你爸的。”周盐大手一挥。
黄灯灯虽然也是川师大毕业,但没有考上研究生,几番折腾下来,最终在四川轻化工自贡校区当起了辅导员,收入远不如周盐。
原本,他打算在工作稳定后继续考研,可半途却谈起了恋爱,考研的事被延后,婚期倒是提前,婚后不久,妻子就有了身孕,等他奶爸一当,考研估计会成“有生之年”。
把请护工的钱一交,周盐忍不住点开了余额查看。
“最近出多进少啊!”
“没钱花”是她自八岁以来最大的烦恼,好不容易通过十几年的努力,把“没钱”变“有钱”,可眼下家里的情况,让她不免忧心起来。
她不可能一直请假,王秀英的病情又很难逆转。
再加上还有黄俊荣这么一个不太省心的长辈,黄灯灯的丈母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孩子一出生,黄灯灯更没法顾及这边…越想越心烦,她干脆去商场给自己买了个包。
包治百病,刷完卡拎着购物袋走出商场,周盐顿觉神清气爽。
正当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电梯时,手机忽然响了,是王秀英的来电。
她心头一紧,“外婆这么快就发现舅舅住院的事了?”
“喂,外婆。”她忐忑地接起了电话。
“盐盐,你周一回来,对吧?”
王秀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周盐推测,她估计还不清楚她那个好大儿住院的事,于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是打算周一回来,但如果外婆你想我了,我现在就回去。”
王秀英笑了笑,“倒不是想你,而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呀?”周盐眨了眨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秀英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说:“是关于灯灯的身世。”
“灯灯?我知道他是…那啥的。”周盐更加迷惑了。
黄灯灯是抱养回来的事,虽从未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包括黄灯灯自己。
王秀英不再卖关子,声音更加低沉,还透着复杂的情绪,“灯灯的妈妈,就是生母,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