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张初筵身上。
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作揖时袖口纹丝不乱,那双眼睛干净得像山涧清泉,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模样。
可王夫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难道这也是伪装?
在这山野学堂里,说不定行就是不行,不行就是行!
他又将所有人打量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看穿了杜夫子的诡计。
这老匹夫定是故意让厉害的孩子装成草包,好让他放松警惕!
“你,最后一个问题由你来回答。”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向人群中的张初筵。
被点到名的少年先是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的顾宇河:“叫你呢。”
正望着天边云雀发呆的顾宇河没看见王夫子的动作,只听见好友的催促,立刻精神抖擞地站出来。阳光照在他的袍袖上,映得那张憨厚的脸神采奕奕:“来吧来吧!让考题来得更猛烈些!”
王夫子见此情景,心中的疑虑更甚。
看看这小子,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这不就是天才最该有的模样吗?
再看那个被点名的张初筵,半天不肯上前,分明是肚里没货,畏畏缩缩的样子
没错,这定是杜夫子设下的圈套!
哼,老匹夫,还想骗我!
“回去!”王夫子的声音陡然拔高,袍袖一挥指向张初筵,“老夫说的是你旁边那个!”
顾宇河愣住了,圆睁着眼睛看看夫子,又看看好友,布鞋在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怎么这样?方才明明指的是我呀!”怎么还临时变卦呢?
“夫子,让我来答吧!”顾宇河挺了挺胸膛,“我超级厉害的!”
王夫子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已经看破了一切。
真正有才华的人都像这小子一样张扬,而那个被点名的张初筵,半天挪不动步,一看就是个草包。
杜夫子啊杜夫子,你这点伎俩,还想瞒过老夫?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暗自下定决心定要让这老匹夫输得一败涂地,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教出来的学生不过如此!
张初筵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想让好友露一手,可如今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他上前轻轻扯了扯顾宇河的衣袖:“让我来吧,夫子都点名了。”
顾宇河满脸失落,嘟囔着:“好吧要是答不上来,就偷偷问我,我帮你!”
张初筵的脸色僵了一下。这题目若是他都答不出,顾宇河又如何能解?但他终究没说破,只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好,到时候一定请教。”
王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早有盘算。
求助?他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可曾读过《四书五经》?”
“已学。”张初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近来跟着顾宇川读书,他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几分沉默寡言的性子,说话时总爱垂着眼帘,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好,那你且听着!”王夫子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论语》中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这志于学究竟指的是何学?又与《大学》里的格物致知有何关联?”
话音未落,一旁的杜夫子突然暴跳起来,宽大的袖袍扫过石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王匹夫!你可还有良心?竟拿这等难题为难孩子!”
他气得胡须乱颤,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四处扫射着,好像是在寻找趁手的工具。
这题目早已超出了考核的范围,便是县试里也极少出现,张初筵如何能答得上来?
王夫子却好整以暇地抚着胡须,看着杜夫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能力强又如何?还不是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教书?
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要认命的。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怎么?答不上来?那就快收拾着滚回你的穷山沟去吧。你就应该去种地,教书,已经不适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