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王夫子三番五次用刻薄言语挖苦杜夫子,连身后的小厮都有一些听不下去了,更何况在场的少年们。
他们从入学开始,杜夫子就一直教导他们。众人与杜夫子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少感情。根本无法忍受有人这样挤兑杜夫子。
顾宇河的耳根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十指绞得指节发白。眼看就要像一颗点燃引线的炮仗般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二哥死死攥住后领。
今日才新穿的制服衣衫的领口都快被扯出一道缝来,可见顾宇川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人拉住。
站在最前排的张初筵更是睫毛剧烈颤动,瞳仁里仿佛燃烧着两簇跳跃的小火苗。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指早已深深掐进了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王夫子此言恐怕多有偏颇,杜夫子教我们认字习礼、明辨是非,她的学识毋庸置疑,在下以为您应当向他致歉。”
“道歉!给杜夫子道歉!“”二十来个身着青衫的少年异口同声地喊道。
王夫子的山羊胡气得不住颤抖,如同秋风中摇曳的枯草。“致歉?给杜匹夫致歉?老夫倒要问问你,我可有说错?这题目你可能答得上来?”
张初筵毫不畏惧地往前踏出一步,月白色的鞋尖轻轻碾过石缝里新生的青苔。他仰着脑袋,直视着王夫子的眼睛。“若是学生答得上来,又当如何?”
“你若真能答得上来,老夫便收回方才所有言语,又有何妨!”王夫子重重地将扇子磕在石案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但你若是答不上来,就必须给老夫磕头,还要大声喊三遍:杜江童不如王奉之!”
他眼角的皱纹里满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这道题目本是为即将参加县试的学子准备的杀手锏,去年学堂里也只有个别弟子能勉强答出个大概,眼前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知晓其中的深意?
“好!一言为定!”张初筵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撞在照壁上,惊得梁间筑巢的燕子扑棱棱飞起。
宋栖泉站在一旁,衣领早已被紧张的冷汗浸湿,变得有些发潮。
“初筵!不可莽撞!”宋栖泉有些着急。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今日如此局面,不过小小的入门考核,这种事以往不都是走过场吗?
王夫子平日里也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可今日怎么就如此为难他们?
他看了看杜夫之,难道这二人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夫子放心,我有分寸!”
张初筵安抚的看了看众人,随后又向前走了两步。他的声线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了现场凝滞的空气,““志于学”出自《论语为政》,是孔子自述人生阶段的起点,其“学”并非泛指知识积累,而是特指对儒家核心伦理与治世之道的专研,具体可从三方面解析:从学术指向方面,我们可以得知,明人伦与复周礼……”
他越说越投入,声音铿锵有力,在平台上响起,又扩散到了四周。
因为他们在这里耽误了许久,后面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学堂的夫子和学子了。
“这孩子是那个学堂的?小小年级居然能有如此学识。真乃天才耶!”
“看着面生,但最前面的那人好像是杜江童杜夫子?难道这孩子是梧桐书院的?”
“梧桐书院?那就难怪了。那可是矩州除了府学之外最好的书院了,能收到如此学子也是情理之中!”
“可我不是听说杜夫子惹恼了梧桐书院的山长,被赶到一个很偏远的山村教书去了吗?”
“哦?那他今日带来的该不会是那山村学堂的孩子吧?”
……
不远处的议论声并未影响到张初筵分毫。
““志于学”与“格物致知”共同构成了儒家为学的“体”与“用”。前者是价值志向的确立,后者是认知实践的展开,二者贯穿于“修身至平天下”的完整路径中。从孔子“志于学”的生命自觉,到《大学》“格物致知”的方法论建构,儒家思想始终强调道德理想与认知实践的辩证统一,这一智慧对理解大乾传统学术的精神内核具有关键意义。”
说到最后,张初筵甚至还来了一段总结。
“好!说得好呀!”周围围观的学子们不约而同的欢呼鼓掌。
有人甚至撕下书页当作草稿纸,飞快地跟着默记张初筵口中“体用相济”的深刻论断。
现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张初筵的回答很完美。
所以当他走向王夫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着王夫子向杜夫子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