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原地休整的命令传下,趴在马背上的骑兵一个个不受控的摔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借着战马的阴影,大部分人直接原地睡着。
少部分还有些干粮的,则是干嚼起饼子来。
而战马都没有了力气,站在原地低头吃草,动都不带动的。
张世泽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困马乏。
仅仅一个时辰后,一名斥候便飞马而来。
“报!”斥候几乎是滚下马背,
“蒙古人把勒勒车围了三层,但但车轮陷在泥沼里。”年轻人说着突然干呕起来,指缝间漏出几根没消化的草根。
他们总共就带了十天粮食,本该追击第二天就要断粮了,好在有金铉严格控制,让大军在昨天才断的粮。
今天已经有人在马粪里找未消化的麦粒吃了。
金铉强撑着翻身下马,将斥候扶起,“别着急,慢慢说。”
斥候缓了两口气,才将看到的说了出来,“蒙古人找到块小塘,正围着塘扎营呢,没看到哨兵游骑,连岗哨都很少,但那片塘附近有淤泥,他们的勒勒车陷进去了,周围到处都是牛羊,根本没人管。”
听完,张世泽顿时激动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察哈尔部也顶不住了!他们把牲口看的比自己命都重,现在居然不管,肯定是没力气了,快传令整军!传令整军!趁此机……”
金铉猛的用刀鞘重重砸在张世泽鞍桥上,“让儿郎们喘口气!你听!”
他指向蒙古大营,本该响彻草原的牛角号声时断时续,像垂死老者的喘息。
“还有牛角声,察哈尔部也发现咱们了,正在整军,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走错一步就满盘皆输了!”
张世泽急得抓耳挠腮,他作为军事主官,在朱由检改整过兵部之后,便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可他也迟迟不敢下令,他自己有几斤几两,比谁都清楚,要不是父辈恩荫,他连个把总都不如。
“这样好了,你跟我一起摸过去看个仔细,要是蒙古人确实疲惫不堪,没有丝毫战力,那咱们就一鼓作气打过去,要是他们尚有余力且守备森严,咱们就休息一晚,明日强攻一波,不管成败都班师回京,你知道的,咱们没粮草了,回去路上只能捡沿路死掉的马匹充饥。”
张世泽的言语极为恳切,金铉也知道,他们没有等下去的底气。
重重点头,和张世泽一起挑了两匹战马,往察哈尔的大帐摸去。
跟斥候所说的一致,往日游骑四出,他们的斥候根本接近不了本帐三十里。
而现在哪怕到了五里之近,仍旧没有人看到他们。
随意找了个小坡趴下,二人同时举起千里镜仔细看去。
望远镜这东西在天启年末崇祯年初就有了,著作过《天工开物》的徐光启,在还是内阁次辅时,就奏请过给钦天监装备三架望远镜观天象,后来又被袁崇焕引做军用。
只不过现在明朝还不具备生产条件,或者说是没那个功夫生产。
张世泽二人用的,还是由海商买来的西洋原版。
顺着镜筒望去,无数小帐篷围着中间的王庭大帐乱七八糟的排列开。
而大帐后面,就是一汪三里直径的水塘。
大小不一的勒勒车横七竖八的围在帐篷周围。
说是排成了一个圆,但张世泽看着更像是前面的陷进去出不来了,没办法才把后面的围着排开的。
勒勒车斗内的圆形拱棚下,单人或一家人挤在一起睡的正酣。
更远处的帐篷边,几十头羊不分公母的正被胡乱宰杀,小羊羔跪地哀嚎,血水在草地上汇成暗红色的小溪,游牧部落最忌讳便是杀可以产崽的母畜,除非饿极了。
张世泽的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帐间的女人正用彩缎包裹婴孩走来走去,那是草原部落迁徙时才有的景象。
本该在辕门巡视的射雕手蜷在阴凉处,箭囊随意扔在满是羊粪的地上。
马匹更是没人看管,任由其游荡在帐内。
“你闻到了吗?”张世泽突然问金铉。
风里飘着焦糊味,察哈尔人连生火的干牛粪都不够,竟把马鞍皮革扔进火堆。
金铉的拳头攥紧又松开,甲片咔咔作响,“我军箭矢仅余三成,破甲锥”
“不要破甲锥!他们没多少重甲,现在都是强弩之末,就看谁能抗的过这口气!”
张世泽解下绣着金线的猩红斗篷,露出内里起毛的锁子甲,“只要三千敢解甲的将士,轻骑绕后堵住他们的退路,正面他们是打不过我们着甲骑兵的!”
斥候这时把最后半囊马奶酒递来,张世泽舔了舔开裂的嘴唇。
五天前他绝不会碰这种腥膻之物,此刻却像沙漠旅人见到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