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城旧址以西五十里。(后世呼和浩特和乌兰察布之间。)
张世泽疲惫的坐在马上,指节在缰绳上勒出青白,掌心黏着干涸的血痂。
脸上早已被风沙吹成了残石模样,嘴唇干裂到连张嘴都困难,大腿更是僵硬到不能屈膝。
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张世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为了证明勋贵是大明的脊梁?
为了回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还是为了陪着那位有千古明君之相的陛下一起成就伟业?
张世泽也想不明白,就和他带着玄甲骑怒冲五十万大军一般,一口气顶住,便成了。
连续五昼夜不停的追逐,让三千营的战马鬃毛结满盐霜,每匹河西大马的口涎都拖出三尺长的银丝。
好在,他终于堵住了一直逃窜的察哈尔部。
草原荒漠上视线极好。
仅仅是立于一处高坡之上,便能望到四十里外歪斜的察哈尔王旗。
张世泽忽然发现自己的铁护臂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是筋肉不受控的痉挛。
“金主事,咱们终于追上了。”沙哑的嗓音惊起几只秃鹫。
金铉摘下护颈往地上甩出几滴混着血的汗珠,“是啊,终于追上了,察哈尔也到了强弩之末,看样子是连探马都派不动了。”
这位兵部主事的眼白布满血丝,五天前还油光水滑的山羊胡如今粘着草屑。
他比张世泽更难受,好歹张世泽从小还打熬筋骨,体力比他强的多。
“他们派不动,咱们得派。”张世泽沙哑的念叨了两句,扭头对身后的亲兵叮嘱道,“去找几个还能活动的弟兄,过去探探风。”
亲兵有气无力的拱拱手,催动战马往后赶去。
金铉劝阻道,“公爷歇歇吧,他们跑不动了,咱们也跑不动了,就算派了探子,也明天再攻吧。”
张世泽固执的摇摇头,“不行,要速战速决,咱们的马比他们好,还能扛一波。”
“得赶紧把察哈尔打服,带着牛羊回北直隶,我担心建奴坐不住。”
最近两日,他们没少截获逃难而来的蒙古牧人。
而且获得的信息都出奇的一致,建奴正在从漠南蒙古各部征调战兵,连一些小部族都没能幸免。
张世泽担心建奴想趁北直隶空虚,再度南下。
“不会……不会的,陛下刚打破百万,兵威……呼哧……兵威正盛,建奴怎敢南下。”金铉因为一直开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能赌啊,眼下京师俱是新军,精锐全在咱们这里,若是建奴大军南下,陛下可就危险了。”
说罢,张世泽又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个水袋递给金铉,靴跟轻轻磕了磕坐骑。
这匹御赐的乌骓马往日能驮着重甲奔袭百里,此刻却只是甩了甩秃毛的尾巴。
“但将士们已经无力作战了!”金铉喝了口水,勉强恢复些体力,手指着身后大军嘶声斥道。
他们不像女真一样,战马多到可以一骑三马。
三千营大部分都是一骑一马,临出征前,倪元璐才给他们凑出了一万两千多匹托马挽马之类的。
一连五天赶路,张世泽害怕把战马累死,大部分时间都是让将士轮流骑乘挽马,保证每匹马都有四个时辰的空闲时间。
但就算是这样,一万两千匹挽马到现在都死的差不多了,战马也折损了两千多匹。
剩下的大多没有余力,最多能再冲一战。
而人更是不堪,五天四夜吃喝拉撒睡全在马上,一个个体力早已透支,这才刚刚停下,大部分人便趴着马睡着了。
张世泽看在眼里,但他不敢松。
他怕一旦松掉这口气,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然而金铉说的更符合现实,如果不停歇便战,不说人,光是珍贵的战马都要再跑死数千。
一时间张世泽陷入两难境地。
面对金铉的逼问,只能打了个马虎眼,“先等斥候,斥候回来再说,万一察哈尔部更为不堪呢?”
“那就先让将士们原地休整吧,不能再这样跑了,再跑下去人都要死了!”金铉也退了一步。
张世泽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