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哈哈大笑,指着大嫂道:“蠢货!大哥娶了你,怕不是被你个带不动的蠢货累死的?亏你一把年纪……”
陆淮民不知哪来的胆子,一脚蹬在二嫂小腿上:“不许再提大哥!”
二嫂又一次嘴比脑子跑得快了,憋得脸通红,瞅了一圈,见大家都面带怒色,只得道:“好好好,我说错了!不过,大嫂,这点钱够干啥?秋收不用人力?不雇车马?房顶漏了不修?不留钱过年?元宝和金金下半年不上学?这一项项不要钱的吗?还是明天开始就可以不吃饭,光喝西北风了?”
大嫂捂着嘴“呜呜”地哭:“钱都去哪了?钱都去哪了?”
陆淮民见大家都很沉重,道:“收了秋还能下来一笔现钱呢,不至于就穷死!农村不就这样,现挣现花?”
二嫂两眼一立:“陆淮民你少放屁!”
赵棠棠还在认真地翻看着账本。
太奶一直靠着柜子闭目养神,大家都知道她耳背,也没人注意到她,这时她睁开了眼睛,说道:“老三媳妇,你学过掌家吧?看了账,有什么想说的?”
赵棠棠看了眼陆淮川,陆淮川轻轻握住她的手,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我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赵棠棠回以微笑,道:“二嫂记账记得非常详细,事无巨细,连偶尔给元宝开个小灶,回娘家买个点心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打算把账本给别人看。
二嫂红了脸:“就偶尔那么几次!我……我又不是不承认!一共花了几个钱?”
“确实,一共没花几个钱,不过,既然是大家共同的资产,没有你一个人占去的道理。”赵棠棠道。
陆淮川从本子上撕下来一页纸,从怀里掏出钢笔,对赵棠棠一笑,道:“这是第一项问题,先记下来。”
二嫂脸通红,瞪了一眼陆淮川,却被他的眼光吓一跳:“记……好,记、记、记!”
赵棠棠继续道:“除此之外,二嫂倒是公正,对太奶,娘,英子,大嫂一家三口一视同仁……”
二嫂得意道:“对吧?我是很公正的!”
赵棠棠道:“我是说,他们所有人最后一次买新衣裳都是三年前了。”
“那……一大家子人张嘴吃饭,不得节俭吗?”
“二嫂,我知道你管家辛苦,要平衡各项支出很不容易,可是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众人全向赵棠棠看过来,陆淮川目光灼灼,鼓励她说下去。
“你最大的问题是用钱分不清轻重缓急。像铜铜上学这件事,既重要,又紧急,必须马上处理。地里需要用化肥,家里修房顶,也很重要,急需处理。而预留过年的钱,很重要,但不紧急,距离过年还有大半年时间,猪和鸡可以卖,庄稼还没收,总能收回钱来,没必要现在预留。”
陆淮川用笔“刷刷”地写着,很快根据赵棠棠的话列出了待办事项,铜铜上学在第一个,画了重点符号。
赵棠棠用手指着本子:“这一笔支出,供销社促销暖水瓶、搪瓷杯,你买了这么多……”
二嫂打断她:“不抢就没了!”
“这些东西家里不需要这么多,这一项支出本来可以省下的。”
二嫂声音渐小,只是不甘心:“便宜嘛……”
太奶看着赵棠棠,目露赞赏之色,点点头。
“类似这种账目还有一些,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铜铜上学的钱还是足够的。”
陆淮川点头道:“她已经过了年龄,和元宝他们一起入学要比同学们都大一岁,现在插班又跟不上进度,大嫂,你回去好好思量一下怎么办,赶紧拿主意,这笔钱必须出!”
他看了一圈,见二嫂也蔫了,全不见刚刚的气势,道:“好,待办事项我都写好了,一会二嫂看看吧。我们接着说分家的事。”
太奶用新拐杖敲了敲炕沿:“我先说一句,我这座正房和厢房,留给老三和英子兄妹俩。”
二嫂立马有意见:“老三都要搬走了!英子是个丫头!”
太奶又“当当当”地敲了敲:“我自己的房子,我愿意就给谁,我说了算!老三给你们大房二房都盖了新房子,正房也是老三盖的,可他自己结婚只能住厢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在外闯荡,不管将来回不回来,这两座房子就是他们的财产,是他们的后路!”
太奶只看着陆淮民,陆淮民忙道:“我没意见!”
二嫂也只得气哼哼地不说话了。
陆淮川看了一眼赵棠棠,道:“过去给你们的我不会要回来,但如今我有了媳妇,有了家,该我的我不会推辞了。”
太奶满意地道:“这就对了!”
陆淮川又对大嫂道:“说句公正话,除了铜铜上学这件事,二嫂对你不薄,你还执意要拿回你们的口粮田吗?”
大嫂毫不犹豫地点头:“以后我想自己做自己的主!”
“可以怎么耕种呢?”
“我就算去地里爬,就算雇短工,就算减产没收成,我认了!”
赵棠棠与陆淮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忧色。
“大嫂,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受够了,我就是想自己做主!”
陆淮川道:“那好,年底之前二哥二嫂依旧供大房吃喝,大嫂明年另起炉灶单过。今年依旧一起收秋,按亩产刨去种子化肥人工之类的成本还给二嫂,把最终结余给大嫂。”
二嫂道:“我们家陆淮民白给她干活了吗?”
陆淮民今天破罐子破摔了,又一次敢跟二嫂顶嘴:“我给我自己嫂子干点活咋了?好意思要钱?”
大嫂忙道:“我付工钱,不会让二弟白干的!”
“哎呀嫂子,你就别臊我了!”陆淮民使劲白了二嫂一眼,“你看你,都怪你弄的,现在咱成啥人了?”
赵棠棠道:“除却孩子上学是原则问题,二嫂错了,平心而论,二嫂没有其他大错处,掌家其实很辛苦,二嫂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二嫂一向挺着脖子硬碰硬,如今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软话,倒让她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圈泛了红:“辛苦不辛苦的,反正现在已经里外不是人了!就这样吧,分了家正好,我乐得轻松轻松,当我愿意跟你们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