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柳植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僵直地弹了弹，“阿姨……”他伸手去扶。

方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用力甩开了他的手，重重一个脑袋磕下去，瓷砖地上砰的一声重响。

柳植被骇住了，差点腿软跌坐在地上，他双手去托，托住了方妈妈还要去磕第二下的头。

“阿姨，你想让我折寿吗？”他低声喊，脸孔煞白，唇色发灰。

方妈妈拿手去抹眼泪，她看着柳植，苦苦哀求着：“柳植啊，你长得这么好，人又好，工作又好，还有钱，什么样的女人你没有啊，你就放过棠棠吧，好不好？”

“我上辈子如果欠了你们柳家的，这辈子也用几条人命还清了，你就别把我女儿也抢走了，把女儿还给我吧，好不好？”

方妈妈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她疯了似的又哭又笑，在晚上的急诊室外长廊上，浑然不顾一切。

当年没人能为她死去的父兄们讨回公道，他们最后就这样死了，化成一缕烟，消失在尘世间，至今已经36年。

谁能记得他们，除了她这个妹妹，还有谁能记得他们？人世苍茫，人命如草芥。

柳植从喉咙到心脏再到五脏六腑，全部都像是被烙铁给烫过一样，连呼吸都像是岩浆在翻滚。

他抬头看见了走廊尽头正走过来的心胸外科老主任，老主任今晚应该是在加班，然后被惊动赶下来了。

他轻轻对着老主任摇头，老主任皱着眉头停住了。

他把方妈妈用力从地上扶起来，轻轻揉了揉方妈妈的额头和脸颊，刚才那一个耳光，还有那一声响头，都肿了。

他的动作很温柔，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

他开口，嗓子哑得厉害：“阿姨，你别难过了，我答应你。”

柳植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调皮又可爱，可如今他的眼尾耷拉了下来，一条长长的皱褶出现在了下眼睑处，看起来疲倦极了。

他沉默了很久，哑声重复了一遍，“阿姨，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纠缠方棠了，我也不会再喜欢她了，我们会分手，干干净净，彻底地分手。”

他把方妈妈扶进方棠休息的房间，自己走过去，走到方棠身边，低头看着还在沉睡中的方棠。

她也瘦了些，红疹子还在，还没退下去呢，真丑……

他摸了摸方棠的脸，再摸了摸她的手，十指交错缠了一下，松开。

方妈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在抹眼泪。

柳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在方妈妈的手边，最后停了停，转身走了出去。

6

走出医院，柳植走到对面的烟酒店买了一包香烟，他去停车场开车回家。

酒已经全醒了，今晚这件事会闹得明天全院都知道吧，管它呢，反正再坏也不会更坏了。

方棠已经脱离了危险，从此10楼的神外，就真的是他的禁地了。

真是的，以前没得到的时候，觉得要维持表面关系挺简单的，根本不用太费力就能做到。

可如今为什么只是一个分手，却会心疼得像要死掉一样难受呢？

他也算是久经情场，分手过的女朋友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五个六个好不好……反正爱情这个东西，不是他负人，就是人负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柳植点了根烟，抽完开车回家，停车熄火上楼，给主任打了个电话，洗澡。

一件件事情做下来，有条不紊，有理有序。

从卫生间擦着头出来，他去拉衣柜的门找睡衣穿，从里面取出了一件方棠留下来的白色外套。

外套没洗，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清茶香。

这个懒虫，每次都和她说没洗的衣服就不要搁衣柜里了，多脏啊，把干净衣服都给弄脏了，她还是老忘。

他的方棠啊，只适合做天才，一点都不适合放在身边生活的。

别想了……

柳植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他把自己的脸整个埋了进去，眼泪洇湿洇透了衣服的布料，包住了他的人，笼住了他整个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