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紫禁城本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却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宫墙内外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往来宫人皆以细纱覆面,行色匆匆。
时疫如鬼魅般在红墙金瓦间流窜,先是浣衣局的粗使宫女,继而蔓延至各宫各院。
“娘娘,景仁宫传来懿旨,命各宫嫔妃亲自督管宫苑清扫事宜。”桑儿捧着铜盆进来,盆中热气腾腾的艾草水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富察仪欣慵懒地倚在窗边软榻上,葱白的指尖捻着一枚蜜饯,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本宫怀着龙嗣,这等粗活岂能沾染?去回了皇后,就说太医嘱咐本宫需静养安胎。”
“可是……”桑儿欲言又止,“皇后娘娘今早亲自带着景仁宫上下洒扫……”
“她爱做样子是她的事。”富察仪欣轻笑一声,将蜜饯送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本宫有皇上护着,何须做这些表面功夫?”
窗外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富察仪欣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宫门口。几个面生的太监正抬着箱笼往冷宫方向去,领头的赫然是华妃身边的周宁海。
“那是……”锦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富察仪欣眸光一闪,瞬间明白了什么。前世这场时疫,华妃便是借机将染病宫人的用具送去沈眉庄处,生生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折磨得形销骨立。
“去把门窗都关严实了。”她突然坐直身子,“再命人把库房里的苍术、艾草都取出来,在宫门处焚烧。”
锦绣虽不明就里,还是赶紧去安排。
果然,三日后便传来沈眉庄染疾的消息。
沈眉庄被贬且禁足于冷宫,没有人愿意过去医治,甄嬛去养心殿求助皇上,但是胤禛正在为京城百姓的安置和朝政烦心,没有时间见甄嬛。
不过胤禛不忘吩咐苏培盛给苏碎玉轩这边多送一些药材,以防万一。
甄嬛心急沈眉庄的情况,最后只得求助温实初去照料沈眉庄,温实初因为是自己心爱的嬛儿妹妹的请求,照顾沈眉庄也是尽心尽力的。
“娘娘,听说沈答应高烧不退,脸上都起了疹子……这时疫也太吓人了,咱们可要小心防范,倒是莞贵人对这沈答应不离不弃,还派了太医过去照看她呢。”桑儿一边为富察仪欣揉着肩膀,一边低声禀报。
富察仪欣正对着铜镜试戴新得的红玛瑙耳坠,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镜中的美人云鬓花颜,哪有半分担忧之色?
毕竟当初阎君可是说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被任何外界的东西影响的,她可不害怕染上时疫。
“皇上驾到——”
突如其来的通传让富察仪欣指尖一顿。她迅速整理好衣裙,刚站起身,春风裹挟着一缕清冽的龙涎香卷入内室,胤禛大步迈入永寿宫。
明黄色龙袍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翻涌,腰间玉佩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眉峰微蹙,凤眸中带着未散的疲惫,却更添几分凌厉的俊美。
“皇上万福……”她刚要行礼,就被胤禛一把扶住。他袖口沾染的墨渍还未干透,修长的手指间尚带着御笔朱砂的痕迹,显然是刚搁下政务不久。
“免了。”胤禛目光在她腹部停留片刻,确认无恙后才稍稍舒展眉头,“时疫蔓延,朕不放心,过来看看。”胤禛的声音低沉悦耳,还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
毕竟富察仪欣是个孕妇,怀着他的孩子,还胆小,都能被噩梦吓哭,胤禛也是怕她出现个意外,影响到孩子,想着趁有时间过来安抚安抚。
富察仪欣表现出极为感动的样子,纤纤玉手轻掩朱唇,眼中水光潋滟,“皇上这般记挂,臣妾……臣妾好开心。”
然后裙裾旋出柔美的弧度,吩咐人看茶:“皇上,你先用茶,”亲自执起青玉茶壶,奉茶时指尖恰到好处地轻颤,将惊魂未定的柔弱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几日永寿宫上下日日熏艾,进出宫人都要用药水净手……臣妾这几日都不敢出门,就怕……”
胤禛接过茶盏却不饮,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祥云纹的香囊:“这是西藏进贡的红景天,最是益气固本。最近朕已命太医院加紧研制治疗时疫的药,很快就没事了。你且安心养胎,缺什么就让苏培盛去养心殿取。”
富察仪欣接过锦囊,指尖不经意擦过胤禛的手掌,触到一层薄茧。她仰起脸,眼中漾着盈盈水光:“有皇上这般挂念,臣妾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说着,柔荑轻抚隆起的腹部,脸上浮现出圣洁的母性光辉。
胤禛被她看得心头一软,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只要你懂事,朕自然会念着你和孩子的,”他低沉醇厚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温柔,随后又看了看天色,“好了,朕还有事情,就不多留了。记住,若无要事,近日不要出永寿宫。”
“臣妾谨记。”富察仪欣乖巧应下,又转身命锦绣取来一个食盒,“皇上正好,臣妾这里还有些甜点,您带着夜里批折子时垫一垫。”她眼中满是心疼,“看您这段时日忙的,都清瘦了。”
食盒里整齐码放着几样精致点心:蜜枣糕、杏仁酥、还有玫瑰乳酥。胤禛眸光微动,这几日忙于朝政,确实连用膳都草草了事。
“你有心了。”他语气柔和了几分,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命苏培盛接过食盒。
突然话锋一转,“沈答应染疾一事,你可听说了?听说用了不该用的器皿染的病,你以后用器皿也要注意点,用前消消毒。”
富察仪欣听着胤禛这话眼里一闪,她垂眸掩饰眼中的惊诧,……所以说皇上是清楚这里面有什么事?甚至知道是因为沈眉庄用了染病的人用的器皿才染了病?那皇上只知道华妃在里面扮演的角色吗?
富察仪欣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忧色:“听说了……真是可怜。”她轻叹一声,“幸好莞贵人情深意重,亲自求了温太医去照料,有温太医照料,想必很快就能好转。”
胤禛眉头微蹙,凤眸微眯:“莞贵人?”他只知道有个太医去照顾沈眉庄,这里面怎么还有甄嬛的事?
“是啊,”富察仪欣状似无意地说道,“臣妾听说莞贵人和温太医有旧,这次沈答应染病,无一人肯去照顾沈答应,莞贵人亲自去求的温太医呢。听说温太医衣不解带地守在咸福宫,当真是尽心尽力……”
她故意在“尽心尽力”四字上微微加重语气,果然看到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晦暗不明。温实初与甄嬛有旧?这事他竟丝毫不知。
富察仪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前世温实初与甄嬛的私情,可是闹得满城风雨。而温实初对甄嬛痴心一片,甚至不惜为她犯下欺君之罪。如今这颗怀疑的种子既已种下,只待来日生根发芽……
“皇上……”她柔声唤道,适时打破沉默,“可是臣妾说错什么了?”
胤禛倏然回神,面上已恢复如常:“无妨。你好生养着,朕改日再来看你。”他轻轻拍了拍富察仪欣的手背,又叮嘱几句便起驾离去。
富察仪欣站在宫门口,望着御驾远去的方向,不知道今日听了她的话皇上可会对甄嬛产生怀疑?
没有也没关系,慢慢来嘛,甄嬛总会变成让胤禛嫌弃的蚊子血、白米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