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没有阴谋算计,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午夜梦回的惊惧。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踏踏实实的安稳。
多好啊。
只是这念头如流星般划过,心底最深处,却骤然泛起浓重的苦涩。
方才因憧憬而微微发亮的眼神,像是被冷水猝然浇熄,不自觉地黯淡了下去。
唇角那抹因得到肯定而扬起的、真实的弧度,也悄然回落、抚平。只余下一点几不可见的牵强。
开铺子?
过安稳日子?
她突然觉得好笑,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是谁?
她是沈清歌,或许更该叫凤清歌。
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前朝遗孤。
是体内藏着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怪病,随时可能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这双手……将来或许还要沾染更多的血腥。
又怎么可能……去经营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干净营生?
萧柏祺的肯定,无疑是真诚的,是带着善意的。
可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却像一面太过澄澈的镜子。
不仅照出了她内心深处那个最卑微、最不切实际的奢望。
更照见了……那渺小的梦想与庞大残酷的现实之间,一道遥不可及的鸿沟。
太远了。
远得就像此刻窗外高悬的月亮。
清辉遍洒,看似温柔,实则清冷孤寂,遥不可及。
出宫,对旁人或许是获得新生。
对她沈清歌而言,却可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面前那只还在咕嘟冒着热气的瓦罐上。
缭绕的白色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深切的黯然。
她沉默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煮得软烂的肉片,慢慢地送入口中。
细细咀嚼。
味道依旧是鲜美的。
却仿佛再也尝不出刚才那一瞬间,那种纯粹的、暖融融的满足感了。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了一下。
有点闷,又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也许,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连拥有一个简单念想,都是一种奢侈吧。
刚才那一瞬间短暂的松弛和坦诚,现在回想起来,竟显得有些可笑。
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悄然翻涌上来的复杂情绪,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再抬起眼眸时,她脸上已经重新恢复了那份恰到好处的平静与温顺。
仿佛方才那短暂的失神,那点亮了又熄灭的微芒,都从未存在过。
只是心底深处,那点刚刚被点燃又迅速被现实掐灭的火星,终究是留下了一片冰冷的灰烬。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下瓦罐里汤汁还在轻微地、固执地咕嘟作响。
萧柏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身上细微的转变。
察觉到她神采中那点短暂的光亮,是如何迅速熄灭的。
“方才听你说起开铺子,”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沉默,“似乎很是向往。”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轻轻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
“所以……从前的日子,与现在很不同?”
他没有直接问她为何入宫,也没有追问那瞬间的失落缘何而起。
只是从她方才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入手。
问得十分随意。
却又带着别样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