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下车,疾步到了銮驾前,面有愧色:“父皇息怒。叶雍淳行事无度,有负父皇爱重,不必在乎儿子颜面,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儿子绝无二话。”
皇帝敲着扶手,沉吟片刻:“叶雍淳,内帷不修,纵欲放荡,耽误公事,停职半年,禁府思过。卫国公教子不严,一并同罚。”
永城侯握紧了拳头。还是东宫岳家的身份好使啊!叶家小儿这事闹得几乎是朝堂上无人不知了,就得个停职的惩罚?啧,叶家此次颜面大失,太子爷恐怕更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了,自家说不定能受些东宫眷顾……
皇帝却朝这边瞥了一眼,永城侯连忙正了神色。
片刻后,皇帝才淡淡道:“起驾。”
……
卫国公府祠堂中,叶雍淳跪在祖宗神位前,地面坚冷,膝盖之下连块蒲团都没有。
卫国公站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条粗长的藤鞭,额角青筋暴动,那藤鞭一下下划破空气,落在他的背上、手上、侧脸上,处处都是血痕。
偌大的祠堂里,只有他父子二人,卫国公夫人手脚瘫软地倚靠在门口,一步也不敢靠近,更不敢求情。
“养娈童,老子让你养娈童,闹得人尽皆知!皇上说什么?你他娘丢脸丢到大街上了!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孽障,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一连胡乱挥了几十鞭,卫国公停下手,站在原地直喘气,指着一声不吭的儿子大骂:“要不是有东宫娘娘,你还当个屁的官?!老子连你的世子位置都要收了!你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怎么抱着那小畜生睡大街的?说话!”
叶雍淳紧紧闭着眼睛:“儿子一时糊涂,儿子知错,求爹饶恕!”
“阖府供养,供养出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大好的前程,被你一手弄毁了!若不是皇上念在你是东宫舅兄的份上,照着军法处置了你都是轻的!你妹妹在东宫,有的是人想拉她下来,永城侯府出了个侧妃,天天盯着家里,你是不知道吗!还敢做出这种事情!”
卫国公心里火气再次上涌,又开始抽鞭子,打得叶雍淳终于弯了脊背,口中也开始含糊不清地求饶:“爹饶命,饶命,儿子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会犯了……”
卫国公夫人再也忍不住,踉踉跄跄的哭着跑了进来,跪下去抱住卫国公的手:“老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人就要坏了啊!他不敢再犯了!东宫娘娘只有这一个同胞的哥哥啊!打坏了他,怎么跟娘娘交代?”
卫国公犹不解恨,再抽了一回,才重重扔了藤鞭:“滚回你的院子去!皇上让你闭门思过,连带着老子也不能出去,你给我重新变个人样再出去见人,再有下一回,老子直接砍了你!”
卫国公夫人坐在地上啜泣,朝外头的小厮招手,下人们看着国公爷的脸色,才敢抬着春凳进来,小心翼翼地将世子爷抬放上去,轻手轻脚地出了祠堂。
卫国公重重叹气:“大夫请了没有?”
卫国公夫人擦着眼泪点头。
卫国公呆呆站了片刻,转身朝着满墙的神位跪了下去:“我愧对祖宗啊!”
……
世子正院中,叶雍淳被上了药,再醒来时,屋里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看见他睁眼,很是高兴:“您终于醒了!”
叶雍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沙哑着声音说:“……人找到了吗?”
小厮声音低下去:“城里连着郊外都找遍了,并没有他们的尸体。”
“算了,应该是被处理了。我爹娘起了疑心没有?”
小厮摇头:“我照着世子爷的吩咐,说您怪他们保护不力,已经打发了他们出京城。老爷只说便宜了他们。”
叶雍淳轻微地点头。
小厮迟疑道:“您为什么不和老爷说实话呢?昨晚您明明是被人掳走的……”
叶雍淳苦笑道:“昨晚动手的,应该是太子爷。怎么跟爹娘说?”
小厮惊声道:“您不是怀疑……是张大人报复的吗?”
叶雍淳从袖中取了张纸条出来:“这是我回府后在床上找到的,字迹和私印,”顿了顿,“都是太子所有。”
小厮看了看纸条,他是读过几本书的,认得来字。那纸条上游龙走凤写着两个字。
闭嘴。
字上覆盖着一个繁复的印章,古篆字体,认不出是什么字。
太子高高在上,何况大小姐是太子妃,又生了皇长孙,叶家的前程全依托在东宫上……
叶雍淳也低头看着字条:“太子爷给张绍桢出了气,要我闭嘴,这事就算翻篇了。我要是不识好歹,国公府都要被我毁了。”
小厮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世子爷仿佛太寂寞了,像是自言自语:“家里护卫没经过什么事,太弱了,看着强健,真遇到高手,简直是落花流水。昨晚那伙人行事狠辣,确实不像是张绍桢使唤得动的。何况,我上午用计,晚上就被带走了,还是在家里着的道,这动作也太快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说:“爷,昨晚……发生什么了?”
叶雍淳神情怔怔,竟然真的回答了他:“从酒楼回来,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处理,是跟张绍桢负荆请罪,还是一条路干到底——我本来也不愿意真的跟他走绝了。半夜被人打醒,那应该是间废弃的屋子,护卫像被喂了催情药,我被绑在柱子上。他们不敢来上我,但是屋里还有其他人,只要那些护卫自己解决,就会被暴打,他们只能来找我。我把他们都杀了,那些人也没阻止……”
小厮听到催情药,已经想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了,神情十分恐惧。他真是多嘴,为什么要问呢!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人,除了世子爷,就是太子爷和他手下了。世子不会杀他灭口吧?
叶雍淳过了会儿才回神,注意到他的脸色,失笑道:“你别说出去就行了。”语气放轻:“你会说出去吗?”
小厮狠命摇头。
叶雍淳才恢复了正常的神情,揉着那张字条,眼神望着虚空:“是我技不如人。张绍桢,你又能被太子护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