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时常常头晕,眼前发黑,哪怕只是抬手翻个页,也要缓上许久。
医生每天都来查房,却不过是例行地问问“疼不疼”“吃得下吗”,然后低头在病历本上默默记下两三句,悄声和贺晓说“稳定住就好,不出大波动就行”。
稳定,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目标。
但对苏瑾谙来说。
“稳定”不过是一个沉默的缓慢死法。
她不是不知道,医生们口中的“稳定”更像是一种掩盖,一种暂时被搁置的濒危。
所有人都明白她现在这状态撑不了多久,却谁也不愿说破,像是在尽力维持一种悲伤的体面。
贺晓每天还是照常帮她泡茶、热水、翻窗帘,像从前一样不厌其烦地把屋里整理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在窗台上种了一盆新的绿植,是顾承泽曾在展览后留下的那盆“回音草”,名字听起来诗意,花却极普通,茎干细瘦,叶子窄长。
“你看看,”贺晓指着盆栽说。
“它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你一样!”
苏瑾谙笑了一下。
那天她坐得特别久。
阳光很暖,落在她的膝盖上,她整个人都像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她手边摊着一本设计稿,不再是她自己的,而是几个刚入行的小设计师的试作。
她现在不太能动手,偶尔也没力气细致看完一张草图,但她总愿意翻一翻。
“这个构图太满了!”
她指着一张耳钉设计,说得轻却清晰。
“空一寸!”
“让它有一点‘等’的感觉!”
贺晓翻了翻图,问。
“为什么非得有‘等’?”
苏瑾谙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如果它不等,就太快了!”
“太快了人就不疼了!”
贺晓懂了。
她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苏瑾谙这样说话,前半句是技术点评,后半句是人生补白。
她的画早就不是单纯的设计,它已经变成她活着的方式。
她不讲究功能,也不在意市场,她画线,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还能动,还能说,还能把身体里的那点“疼”延长一点时间。
她早已经没力气爱了。
她只是还在等他痛。
这几年,她爱得太满,太疯,太不要命了,后来终于学会了,爱也要有缺口。
她现在懂了,爱不是靠靠得多近,而是要让人始终有一点点空—空得恰好会想起你,空得不至于忘。
“人不能太完整!”她说。
“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留下了!”
顾承泽再次踏进那家展览馆,是在一个偶然的午后。
他没特意来,只是在路过时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