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听见宋婶子说闲话,顿时就立起眉毛。
“吃喝都是主子们的份例,用的着你在这儿说风凉闲话?大奶奶在凤澜院里头自有小厨房,她吃荤吃素与咱们锦鑫堂有什么相干?国公爷身边小厮早来传过话,每日吃喝用度都归在燕宜轩一起,同着西院覃家奶奶一起吃,不曾吃了你家里的。你若是心里头气不愤,或是给大奶奶鸣不平,你自去燕宜轩里头,寻着国公爷问他去!”
宋婶子见秦嬷嬷这样甩话,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毕竟早先的时候,她俩的关系还算不错。
宋婶子这个人,论手艺不如秦嬷嬷,论嘴头子也说不过。
若不是为了侄女福姐出头,她还真不想撕破脸。
小厨房里四个小厨娘,莲蓉、梨月、孙小玉,手艺都是很好的。
孙小玉的娘她暂时惹不起,只能先拿捏秦嬷嬷手下这两个。
一连几天宋婶子都盯着这边几个灶,只想拿捏点错处出来。
谁知她们一老两小,每天琢磨燕宜轩的菜肴。
日日卯足了劲头,三餐都出的精致奢侈,让人看了都挪不开眼。
不但拿不到半点错处,宋婶子看着都觉得心虚的不成。
有她们这样孙小玉也不甘示弱,醉仙楼的十八般武艺都亮出来了。
一个个都这样拼命,倒把她这锦鑫堂厨房的掌事人,衬托得有些乏力了。
宋婶子低头看着备膳桌,上头水晶盘碧玉盏,盛着已经做好的菜肴。
寒冬腊月里的,她能想到的菜肴,也不过是羊肉煲炖锅子之类。
正牌太太奶奶吃饭,也不过是温火膳,小娘那边倒是瑶柱、鲜虾、菜心都有,这可像什么样子!
“大奶奶院里自有小厨房照应膳食,不是我能管的了的。我说的不过是府里的规矩礼仪罢。太太一月吃两天素斋,饮食都没这么铺张。大奶奶那边斋戒全院主子奴才都吃素,用度也都省简了不少。太太奶奶们都减了膳,你倒给西院里覃小娘增了这么些东西。将来若对起账来,我看你有什么可说的!”
秦嬷嬷听她胡搅蛮缠,还说要对账,不禁冷笑了两声。
“太太院里的用度,向来是你管着的,吃什么用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何曾要减膳了?大奶奶是个正房娘子,一心向佛带着全院下人吃斋吃素,谁能管的了她?你我是伺候人的奴才,主子的事儿没我们多嘴的。你这话说的倒是好,你既然要对账,咱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账目拿出来对呗!”
对账的话是宋婶子是吓唬人的,她可不会真的对账。
腊月快过年了,赶在这时对厨房的账,岂不是自寻不痛快。
“你这可是与我寻不自在?你无故要对什么账!”
宋婶子恼羞成怒。
“大伙儿都长着耳朵,是你说要对我的账,我让你对你又急了?”
秦嬷嬷拎着菜刀剁着案板,鼻子里喘出两声冷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了半天,眼瞧着宋婶子的脸就气红了。
她身边烧火的福姐,满脸焦急的起身,忙拉着她姑姑的手。
福姐刚进府胆子小,还是粗使寄饭丫鬟,因此咬着嘴不敢多话。
梨月还忙着做菜,抬头见秦嬷嬷吵架不落下风,当然也不开口多话。
乱糟糟吵了一通,还是柳家的与几个婆子,忙忙劝开了。
众人这才摔摔顿顿的,把午膳都预备出来,打发各房传膳的去了。
这可真是凤凰无宝处不落,梨月心里摇头。
当初大厨房裁撤,秦嬷嬷带人分来这边,宋婶子都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争宁大小姐灶房丫鬟的位子,两边就掐起来了,谁也不让谁。
梨月不想陪嫁出府,已经和秦嬷嬷还有柳家的说过了。
只是她没有说,往后想寻机会赎身出府的事。
毕竟这样的想法,在秦嬷嬷和干娘柳家的眼里,那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柳家的只以为她是年纪小,离不开自己,心里倒还挺欢喜。
依秦嬷嬷原本心意,梨月去不去在其次,她不打算让莲蓉争陪房丫鬟的。
按照她老人家原话说:“莲蓉这丫头子,生的不好看,脾气也是又臭又硬,如何舍得她外头去闯?我只想这抚养她大了,在咱府里寻个老实孩子,招个女婿过活才好。凭着这丫头子的手艺,将来在府里也不愁什么!”
但是莲蓉却是心气高,又是哭又是叫,两条小短腿气得乱蹬。
“我生的不好看怎么了,谁家里吃饭还挑厨娘子生的丑俊?大小姐选灶房丫头,该是选手艺好的,生的好看的能当吃还是能当喝?阿婆说我脾气不好,难道那孙小玉脾气就好了?她不过仗着老子娘罢了!还有那个福姐,她算什么东西,连来历都没有,凭着她姑宋婶子一句话,就拉进厨房里来。咱们府里的吃用东西,都不知她见过没见过呢。那么大的个子了,还连句正话都不会说,她也配给大小姐做陪嫁?”
“阿婆,你看着我的,这事儿我就偏要争口气出来!大小姐选灶房丫鬟,若是不比试厨艺就罢了,若是比试厨艺,你看我不把她们俩都干下去!”
莲蓉这个倔强争强的脾气,与秦嬷嬷小时候一模一样。
秦嬷嬷答应了她这话,因此赶着教她些新本事。
梨月也在旁边看着学,一时半刻弄不明白的,就用炭笔记下来。
她们每天加劲儿的努力,别人自然也不肯放松。
梨月以为最拼命的人一定是孙小玉,没想到宋婶家的福姐也是个硬茬。
大木盆里满是冰水,福姐高高挽着袖子,完全不怕冷似得。
盆里是刚杀的鹅、鸡、鸽子,一双雪白胳膊插在血水里,看着都瘆人。
她把血水控干了,又烧了一锅滚水,放进去拔毛。
那双手才浸过冰水又浸入热水……
梨月看着都觉得自己的手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