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帐中静得出奇。
柳映雪昏睡中喃喃低语,指尖蜷缩,像是梦中正挣扎着穿越毒雾与血影。
萧逸坐在床榻旁,一夜未眠,目光深沉:“若这就是你下的局,那我也陪你落一子。”
此时京城,春雨初歇,御书房却愈发沉闷压抑。
王国司马披着半旧朝袍,立于灯下低声言道:“陛下,臣已命人在礼部旧系中放出风声,靖毒使南征四日停军、心系儿女情长,此风一起,士人必动。”
皇帝半阖着眼,手指轻轻敲打玉案,片刻后冷声道:“动得好。孤本不愿将他逼绝,可他步步不让。”
“陛下——若要平南疆,臣请得一策。”
“说。”
王国司马压低声音:“臣已遣卫钧之人向南疆蛊军暗投,将在接战之日,假装援军反戈,制造靖毒军溃败之象。”
“兵败之由,再加上军心不稳、重臣生病不理政务之名,自可水到渠成。”
皇帝唇角浮起一丝阴沉笑意:“如此,便让那兵符换个主人。”
他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密函,封蜡未开,盖着天家印玺。
“赐予卫钧——若萧逸一战不利,即刻代掌靖毒军。”
王国司马低首接过,嘴角含笑:“主公一日不死,天家一日不安。臣知。”
——
南疆行营,谢玄正暗查卫钧来历,借口送药亲入副将营帐。
营帐中,卫钧身着轻甲,正在研读军阵图,神情专注,却不像初入战场之人。
谢玄挑眉,笑着问道:“卫将军可曾有过南疆用兵之策?”
卫钧头也不抬:“毒蛊虽诡,但终不离兵形。我读《兵诀杂引》十年,早料南蛊门残兵必以‘三线驱蛊’法袭我边营。”
谢玄眼神一闪:“此法蛊门仅传于门主、长老,你怎会知道?”
卫钧终于抬头,眼神一沉:“谢大人莫非在怀疑本将?”
谢玄一笑:“不敢。”
他拱手退下,转身时眼中寒意毕现。
回至主帐,谢玄悄声入内,将一份密信递与萧逸:“主公查明,此人三年前曾与禁军统领有私交,其兄卫显,正为王国司马手下幕僚。”
萧逸拿过密信,手指缓缓收紧:“好一个‘新锐之才’。”
谢玄冷笑:“属下怀疑,他已得密令——只等主公兵败,便可取而代之。”
萧逸眸光如刃,片刻后低声:“……既如此,那就给他一个‘兵败’的机会。”
夜深如墨,军营静得仿佛连风都不敢吹响。
帐内,柳映雪的气息依旧微弱。她紧闭双眼,额间冷汗涔涔,指尖不断蜷缩,喃喃低语如怨魂乱语。
“蛊……他们……还在……”
萧逸坐在床榻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眉心,那里faint faint一丝青黑蛊纹正缓缓蔓延,宛若毒藤侵骨。
“映雪,”他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刀锋,“你若真有事,我这一仗,不打也得打。”
谢玄从外走入,拱手:“主公,前军已回报,南疆三州已全部失守,蛊军向东推进八十里,抵我边寨。”
“他们等我们。”萧逸低声冷笑,“等我们兵分两线、内外交困,好趁机破局。”
谢玄低声:“属下已在军中放话——靖毒使将亲率前锋明日破阵。卫钧若想趁乱夺权,也只能跟着冲,除非他真敢背诏。”
“让他赌。”
萧逸起身,目光清寒:“我便看看,他是忠于皇命,还是忠于私令。”
此时,营外一骑飞奔而来,亲兵喘着气下马:“主公!皇城来人,递了密旨——钦点靖毒军副帅卫钧‘遇战不利,可即代掌兵权’!”
话音未落,谢玄脸色铁青:“来了。”
萧逸接过那黄绢密令,轻轻一抖,展开。
——果然是圣旨。
一字一句,都在试图提前宣判他的败局。
他低低一笑,声如碎冰:“很好。天家这一步,落得真准。”
“谢玄。”
“属下在。”
“明日传令,三军不动者斩,私调兵者斩。”
“是。”
“卫钧若战败,军法从事;若不败,兵权归营律统管,不得私书。”
谢玄顿了顿,低声:“这是硬压……皇命未必会容。”
萧逸盯着那封黄绢,轻声冷笑:“我不与天子争命,但我有军纪。明日,我便亲入蛊军。”
“让他看看——兵败,到底是谁的‘天意’。”
他甩袖而去,营灯晃动,夜风中,一缕冷光随他的步伐,在刀鞘中微微颤鸣。